苏若衣不知道是怎么走回院子的。
回到内室，她独坐铜镜前，看着里面陌生的一张脸。
又想到后花园里，那个叫元柔的陌生女人。
家里只有自己一女，这世间上怎会有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之人？
自己的脸是师父换的，可师父绝不会将自己的脸换给别人……
看来显昭国能够换脸的，不止师父一个。
“吱呀——”
房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
苏若衣扭头，就见不少丫鬟手上拿着托盘，上面摆放各种奇珍异宝，走进来。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封世南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屏退了所有人。
“这些都是给你的，喜欢吗？”他温声问。
苏若衣看着桌上放着的各种华贵珠宝，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她知道，封世南不是个会讨女人开心的人。
想罢，她仰头看向封世南，苍白的唇微启：“王爷为何要送我这些？”
封世南来到她的面前，嗓音低沉。
“岚英，我需要给元柔一个尊贵的身份。”
苏若衣望着他的目光霎时黯淡无光，喉咙干涩不已。
“所以王爷您曾说爱臣妾是假，让臣妾暴毙也是假，只有想换臣妾的脸是真，对吗？”
她一字一句问，声音哽咽。
封世南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心尖一颤，却又被他强压了下去。
“本王欠元柔！”
闻言，苏若衣眼眶泛红，她强忍着泪，看向外面凋零的落叶。
似是问他，又似是自言自语。
“那你就不欠臣妾吗？”
封世南见她脆弱的模样，不由烦闷。
“你放心，虽是娶元柔，但她的身份依旧是你！”
苏若衣听到这话，才惊觉她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自己的夫君。
狂风吹动着窗户，发出“砰砰”的响声。
丝丝冷意穿透过了炭火，直达全身，苏若衣只觉越发寒凉了。
她缓缓起身，朝着封世南俯身参拜。
“王爷，臣妾不欲为妾，也不会让人冒名顶替我身份。”
封世南眸色骤然冷了下来。
“你此话何意？”
苏若衣空洞的眼眸望着他：“臣妾要将自己的脸换回来。”
第五章换不了了
屋内，顿时一派寂静。
半响，封世南冰冷的声音响起。
“不可能。”
话落，他“嘭”的一声摔门离去。
……
夜色渐深。
昏暗的烛火在空寂的房间内静静燃烧，直到熄灭。
苏若衣呆坐在梳妆镜前，看着窗外天色慢慢变亮，她脑中全是封世南最近所做之事。
望向镜子里自己如今的脸。
她仿佛还能忆起，五年前，封世南对刚经历换脸之痛的自己说。
“你放心，此生，本王都不会负你。”
苏若衣喉咙满是苦涩，她抬手缓缓摘下发髻中的银簪，朝着自己的脸而去！
鲜红温热的血液，似水珠缓缓落下。
她想往下划，脑海中不觉浮现出身形佝偻的爹爹，顿时清醒，止住了手。
这张脸还不能毁，她要等师父把自己的脸换回来，而后好在爹娘跟前尽孝。
清晨的光线透进来。
丫鬟推门进来要伺候，就看到这一幕。
吓得忙跪在了地上。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丫鬟就要给苏若衣止血。
苏若衣却偏头躲过，将簪子抵在了喉间，看着她说：“我要你去帮我办两件事。”
丫鬟背上猛然生出一层薄汗，不敢吭声。
“一是去告诉王爷，我要见我师父，如果他不答应，你就对他说第二件事，让他赐我一条白绫。”
丫鬟听着这话，许久才反应过来。
她怕苏若衣出事，只能应声去办。
未时日中。
程子募果然被请来了府邸。
苏若衣看见他，眼眶一热，声音哽咽：“师父，我错了。”
程子募深邃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当初为师便告诉过你，世间情爱皆无常，但你偏偏执迷不悟。”
泪光遮挡住了视线，苏若衣强忍着心尖的酸楚。
缓缓出声：“师父，昨日我在另一人身上看到了和我曾经的脸。”
程子募瞳孔猛地一缩。
还没等他说什么，苏若衣小心翼翼又说：“师父，求您帮我把脸换回来吧。”
“换不了了。”
程子募一句话让苏若衣直坠冰窖！
“为何？”她声音发颤。
“你的脸是我所换，但当初给你换后，却不知被谁做了手脚，将其带走了。”
他们这一行一并不只程子募一个换脸师。
因此是谁所做，他无从得知！
苏若衣听到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天下知道她换脸的，除了师父，就只有封世南。
难怪，那元柔的脸会和自己一模一样。
这世间难以刻画出一样的脸，唯有以面换面。
苏若衣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师父，徒儿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不换了。”
她知道，脸已经给了别人，换不回。
程子募闻言只说了一句照顾好自己，便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房门打开之时。
苏若衣就见封世南率领着一队府兵正侯在门口！
“将这江湖术士，就地处决！”
第六章布局
封世南话落，府兵就要上前。
苏若衣瞳仁骤缩，慌忙挡在程子募面前。
“你们别过来……”
封世南狭眸微眯，目光危险：“苏若衣，你现在过来，本王可既往不咎！”
苏若衣闻言，却没有移开半分。
“王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伤害臣妾师父，臣妾怎能离开？”
她见周围府兵不肯离开，又道：“你若今天非要伤我师父，那臣妾这条命，也给你！”
话落，她一把拿过屋内的一把小匕首，抵住脖间。
封世南剑眉微簇，却对身边的府兵说。
“让行！”
府兵顿时让开一条道路。
程子募见状，走前轻声对苏若衣道：“好好活着，师父一定会想办法把脸给你换回来！”
说完，转身离开。
封世南看着他的背影，对一旁府兵冷声吩咐：“去追！”
“是。”府兵均向外追去。
一时间，院中只剩封世南和苏若衣。
苏若衣望着他冷峻的脸，眼尾发红：“为什么？”
“本王不能让元柔受到威胁！”
苏若衣闻言，一步步来到他的面前，满嘴苦涩：“所以说，我也不能活是吗？”
封世南俯身看着她，沉默不语。
连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想让苏若衣活还是让她死……
所以，他留了她五年……
苏若衣见他不回答，将手中的匕首放在封世南手上。
“如今我的脸没了、丞相千金的身份也没了、再没了我，你的元柔就再无威胁……”
说着，她将匕首的刀尖对准自己。
封世南看着苏若衣一心求死的模样，心里猛地一缩。
“你别忘了，你还有爹娘！”
苏若衣眼睫轻颤：“王爷，你为何对臣妾如此绝情绝义？”
“因为本王厌恶你虚伪。”说着，他将匕首扔到地上。
而后，走到苏若衣跟前，低头看着她。
“什么赈济灾民、什么京城第一才女、在本王眼中，你不过就是你父笼络朝臣的一个手段！你和你父一样，都是道貌岸然！”
苏若衣听着这些，浑身发颤。
她从来不知，自己在封世南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苏若衣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声音沙哑。
“所以，灾民有困，臣妾该视而不见？”
封世南没有回答。
苏若衣继续说：“所以你爱元柔，是因她真情爽朗？”
“不错。”封世南直接承认。
“她是坏，但她坏的明明白白，不会像你假仁假义。”
话音刚落。
“啪！”得一声，苏若衣一掌打到封世南脸上：“你不配我心里的位置。”
说完，苏若衣没有管封世南铁青的脸色，转身回房。
天色逐渐暗下来，世间所有的阴沟暗渠也渐渐显露。
苏若衣坐在房内，脑海中尽是这五年来发生的一切。
她恍然发现自己好傻！
若封世南真爱自己，怎会对外宣布自己去世，又怎会将自己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五年。
苏若衣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她闭眼，拿起银簪，直接划过！
既然一切缘起脸，那便让自己亲手毁了它吧！
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染红了衣袂！
苏若衣眼眶泛红，望着案台烛光，忽然觉得一切不过惘然。
伸出手，拿起烛台，将其扔至帘帐之上。
不多时，夏王府明德院燃起了熊熊烈火！
第七章你莫怪我
书房中。
封世南一本书翻了一遍又一遍，脑海中却全是苏若衣落泪的模样。
他心里莫名不适。
这时，一个小厮慌忙跑来：“王爷，明德院着火了！”
封世南拔腿朝着外面而去，就见属于苏若衣住的一角烈火熊熊。
他深邃的瞳色一紧，不顾一切直接冲了进去。
火势中，他就见苏若衣坐在梳妆镜旁。
“苏若衣！”封世南大喊出声。
苏若衣扭头看向他，眸色空洞。
封世南看到她脸上的伤，喉头一哽。
他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房门，接着将有些呆滞的苏若衣拦腰抱起，冲出房屋。
大雨不期而遇。
苏若衣躺在封世南的怀中，看着丝丝冰雨落在脸上，眼底尽是迷惘。
昏沉袭来，她再忍不住晕厥过去。
……
等再次醒来，已经是三日后。
元柔也以苏若衣的身份重新嫁入王府。
苏若衣刚起身，就见不远处高大挺拔的身影。
她还没出声，封世南转过身。
“谁准你寻死？”
苏若衣眸色微动，想开口说话，然后喉咙被烟雾灼烧，嘶哑疼痛。
封世南这时来到她面前。
“今日是元柔归宁之日，本王会带着你一同去，你若再寻死，本王绝不会饶过你爹娘！”
……
辰时。
夏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
而苏若衣一身丫鬟服饰跟在马车后面，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五年前。
她被父亲八抬大轿送至夏王府，如今回去，却只能步行。
一个时辰后，到达丞相府。
苏若衣远远的随着丫鬟站至一旁，就见元柔顶着自己的脸和身份，与爹娘相谈甚欢。
那其乐融融的样子刺得苏若衣眼眶灼热，她怕爹娘出事，不敢上前相认。
低头退至檐边阴影处！
而远处元柔看到她，忍不住对李丞相抱怨：“爹爹，那便是女儿和您说过的，夏王府小妾。”
李丞相闻言，凌厉地目光朝着苏若衣的方向落去。
可只那么一眼，他心底微微一触。
只见苏若衣戴着面纱，露出的一双眼睛，竟然与自己女儿一般无二。
“你上前来！”
他忍不住说。
苏若衣听闻爹爹唤自己，走上前，一阵风吹起了她脸上的面纱。
她脸上狰狞的伤痕顿时露了出来！
李丞相眸色一怔：“你就是摄政王的小妾？”
苏若衣怕吓到爹爹，忙将面纱遮好，张嘴声音沙哑难听：“是。”
李丞相听着那声音，确定她只是眼睛和自己女儿相似。
又思及自己女儿受的苦，当即道：“本相认出来了，你就是上次冒充我女儿的人！来人，将她丢进柴房。”
……
苏若衣还没来得及辩驳，就被带到了柴房中。
她怎不知元柔是想借父亲的手除自己，可现在她无从辩驳！
夜色渐深。
冷风吹进房间，苏若衣蜷缩在角落。
不知何时，柴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年老有些富态的老嬷嬷走了进来。
苏若衣借着灯笼的光，看清来人，眼眶一热。
这是跟她小时候最亲的奶嬷嬷！
然而她一声嬷嬷还没喊出声，便见奶嬷嬷手里拿着一湿帕子，朝着她而来！
“你莫怪我，要怪就怪你挡了我家小姐的路！”
话音落下，那浸湿的帕子便遮盖了苏若衣的口鼻！
第八章发现真相
苏若衣骤然无法呼吸，下意识挣扎。
望着奶嬷嬷的视线，满是不敢置信。
奶嬷嬷捂着苏若衣的口鼻，对上她那双眼睛，心底微微一扯。
这女子的眼睛，真的跟她小姐的眼睛很像！
这一瞬间，她有些不忍。
这几十年来，她帮主人家处理了不少人，这种事，她做了很多。
可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突然下不去手！
很快，奶嬷嬷又想起相爷的话，这女子是摄政王的小妾，对她家小姐居心不良！
奶嬷嬷原本有些松动的手又渐渐用力起来——！
“到了阎王那，你尽可以告我的状，但不要怪我家小姐，她从小就很辛苦，活的很累……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王爷的宠爱，你若不是存了那份心，我也不会这样。”
苏若衣听到这话，眼眶发红，原本一直剧烈挣扎的身体，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