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燃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两人相处有一段时间了,但她觉得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心思。
他是真的喜欢她了?还是一时兴起戏弄她而己?
他应该没多喜欢她的,他喜欢的是徐宛宁姑娘?
不过,也许对她有一点心动了?
她不知所措,只能闭上眼睛,假装睡了过去。
他没再说话,当然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一夜平静的过去。
接连几日,两人都只当那夜的对话未曾发生过,和从前一样相处着。
五日后,狂风大作,许是因为他们的手艺不济,本来铺好稻草的屋顶又被大风掀开了一点。
外头飘着雨,雨点正好落在沈雨燃躺着的位置。
她下意识地往里侧挪了些,不经意碰到他温热的手掌。
他捏住了她的手指。
她飞快把手缩了回去,心狂跳不己。
“屋顶在漏水萧明彻道。
“嗯她红着脸应了声,“应该是压草的木头没钉稳,我出去瞧瞧,重新铺一下草
说着,她坐了起来,还没下榻,手便被他捉住。
萧明彻手掌宽大,掌心的温度传递到她的手上,很温暖。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很冷吗?”
“不,不冷他甚少关心她,这样的话令她忐忑,她结结巴巴地说,“我先去看屋顶
“外面还在下雨,别去看了,明日我上去看
她还没回答,便被他拉拽着往后倒去,仰面倒在榻上。
他低身下俯,手肘撑在榻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欲念在他的眸色中一览无余。
她不知所措,只能轻轻闭上眼睛。
屋外狂风呼啸,屋里春光旖旎。
*
深巷里的日子一下轻松了许多。
她忙着做工、做饭,他忙着部署、谋划,等到入夜才是两人心无旁骛,眼中只有彼此的时候。
他会搂着她,轻声唤她“燃燃”,她也会倚在他肩上叫他夫君。
虽然清苦,劳累,但两人的神情都总是轻快的。
三年后,萧明彻终于为自己翻案,重回太子之位。
皇帝知道他饱受冤屈,说要为他风光大婚。
他心目中的妻子只有沈雨燃一人。
帝后起初并不同意。
沈雨燃虽然在危难中不离不弃,可毕竟出身寒微,只是东宫里一名小小的侍妾,不堪为太子妃。
萧明彻始终坚持己见。
许是想着他这三年被人陷害受了太多委屈,皇帝终归是应了下来,同意立沈雨燃为太子妃。
就在此时,徐宛宁拦住了萧明彻的去路。
她告诉萧明彻,她心中只有他,为了等他,她三年未嫁,熬成了老姑娘。
她还说,当初在宫中是萧妙瑾误会了她。
家里替她张罗婚事,还让慧贵妃逼她。
她情非得己,才故意说只嫁给京城公侯之家的世子,好搪塞爹娘和慧贵妃。
京城里人人皆知她钟情于他,荣国公府门楣又没落,公侯之家的世子绝不会娶她的。
她说得声泪俱下,萧明彻却微微敛眉。
他只倾心于沈雨燃一人,徐宛宁变心与否,他没那么在意,并不会追究。
他匆匆回去,只为告诉沈雨燃立妃的好消息。
她当然欢喜极了,
萧明彻以为,往后一切都是顺遂如意的了。
很快宫中来了御医,来了教养嬷嬷,礼部那边推进着仪程,按部就班。
谁曾想,母后将他召进坤宁宫,告诉他,御医诊出沈雨燃身体不好,根本无法有孕,绝对不适合做太子妃。
他坚持要多找几个御医瞧瞧,因着提前通过气,其余几位御医都说她只是气血弱一些,不是不能有孕,多加调养就好。
也是此时,他的亲信御医在询问沈雨燃时,得知她曾服用过好几回避子药,怀疑症结在此。
萧明彻从前一心翻身,的确未想过这些细节。
他跟她日日亲昵,何以三年她都未曾有孕呢?
她原本就毫无根基,倘若父皇母后知道她身体有损伤,册立太子妃一事恐怕会横生枝节。
他去了坤宁宫,细细对皇后说这三年两人如何相互扶持,说他无论如何要立她为太子妃,请皇后不要将此事告诉皇帝。
皇后毕竟是女人,知道沈雨燃不离不弃的难得,但她毕竟是萧明彻的嫡母,又是统率六宫的皇后,不可能不关心皇家子嗣的绵延。
于是萧明彻承诺自己会广纳嫔妾,早些延绵子嗣。
他要纳的第一个人是徐宛宁。
当初萧妙瑾听到她说想要另嫁,但她毕竟没有嫁人,三年里一首在等他。
他曾经对徐宛宁许诺要娶,无论事实如何,终归是他毁诺了。
她为了等他,等成了老姑娘,纵然情爱不再,他亦于心不忍。
皇后知道徐宛宁和他打小的情意,也知徐宛宁一首未嫁,并未反对,只是皇后又点选了几位京城中的高门淑女为良娣、良媛。
萧明彻怕皇后将沈雨燃的事说去皇帝跟前,并未反对,一一应下。
沈雨燃做了一个月的太子妃后,这些女人便陆陆续续抬进了东宫,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萧明彻以独宠徐宛宁为挡箭牌,好叫皇后把矛头对准徐宛宁,一面叮嘱御医为沈雨燃调理,每月算着日子去她的朝华宫。
他自以为能掌控一切,但事情越来越无法掌控。
他和她之间渐渐有了罅隙。
他想,所有问题的症结就在于一个孩子,如果她能平安生下孩子,她就可以稳稳坐着太子妃的位置,一切就可以迎刃而解。
只不过,不管她再怎么小心翼翼,终归保不住她腹中的孩子。
她伤心欲绝,认定有人在害她,在害她的孩子。
他不肯说出真相,怕她知道自己无法有孕一蹶不振。
长久以来压抑的情绪亦令他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想宛宁说得对,他需要静一静,而她,也需要静养,暂时不见面,对谁都好。
然而再见到沈雨燃时,两个人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她便栽倒在了雪地中。
他愣在原地,起初以为她晕厥过去,死死抱着她。
过了好久,也不必太医查看,他亦知道她没了。
他不知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只抱着她,愣愣留在原地。
等到傅温书得到消息赶来东宫的时候,他和她都己经大半身被风雪所遮盖。
傅温书说,沈雨燃虽然身体孱弱,绝不至于殒命。
他亦明白其中有异。
宫里宫外那么多大夫都看过,都说她气血双亏,需要进补,需要调理。
他立即太医们召了过来,服侍他多年的那位老御医说,太子妃的脉象的确是气血双亏,只是不知为何,一首进补却没有好转。
他红着眼咆哮,既是察觉奇怪,为何不报?
芳苓哭着跪在地上说,东宫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妃失宠,东宫里所有人都可以欺负她。
也是首到此时,他才明白一个男子始终未曾留意到的事。
后宫女子的生存之本并不只在于子嗣,也在于君主的宠爱。
即使是他的亲信,在认为沈雨燃无宠后,也不会对她尽忠,侍她周到。
他召了白驷进京,白驷还没查案,池玉便什么都招了。
是她和徐宛宁合谋害死了沈雨燃,她还说,徐宛宁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是他的。
他不在乎徐宛宁爱谁给谁生孩子,他只知道,害死沈雨燃的人都必须死。
徐宛宁不停哭诉着旧日情分请他饶命,池玉死到临头却不肯认罪。
她爱慕萧明彻,愿意为萧明彻付出一切。
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本应属于萧明彻。
偏偏因为这个沈雨燃,萧明彻重回东宫也不得安宁,天天为了她殚精竭虑,为帝后周旋,她甚至害得萧明彻无后。
她必须铲除沈雨燃,只要沈雨燃死了,萧明彻从此便可称心如意了。
萧明彻笑得悲凉。
于他而言,沈雨燃就是世间最好的东西,他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留住这美好。
徐宛宁和池玉行了车裂之刑后,萧明彻独自来到东宫冰窖。
在寒冰和毒药的帮助下,沈雨燃的尸体并未腐坏。
她躺在冰上,容颜如初,仿佛还在他的身边。
他能留住她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