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府安海镇。
安平府门外,顾炎武的轿子缓缓停了下来。
安平府是郑芝龙府邸的名称。
看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顾炎武的管家双腿一软。
他隔着轿帘问道:“老爷您说把麻烦送给其他人,那个其他人难道是郑府的人?”
“当然了,除了他,没人敢接这个麻烦。”
“老爷三思啊”管家隐隐感觉脖子后面悬着一把刀,让他脖子发凉。
“少废话,快去通禀。”顾炎武轻声呵斥。
管家硬着头皮对郑府看门的家丁说道:“快去通禀郑副总兵,就说泉州府通判顾大人前来商议公务。”
家丁不敢怠慢,分别将消息送给了郑芝龙和郑成功。
郑副总兵是郑成功。
通知他是理所应当。
而郑芝龙作为一家之主,也有通知他的必要。
“老爷,”家丁来到郑芝龙身边:“泉州府通判顾炎武前来拜会少爷,说是商议公务。”
“公务?”郑芝龙眯着眼睛琢磨了一下,“既然是公务那就应该去衙门里商议啊,为何要来府上?”
家丁不知道答案,只能闭口不言。
“这样,”郑芝龙凑到家丁耳边低声嘱咐:“你安排一个人潜入少爷的院子,听听他们到底会说些什么。”
“是,”家丁转身离开。
此时郑成功已经来到府门外迎接,他看到顾炎武的轿子后立刻高呼:“顾大人别来无恙!”
顾炎武走下轿子拱手施礼:“郑副总兵亲自迎接,顾某受宠若惊!”
客套之后,二人来到郑成功的院子。
走进屋子关闭房门,仆人立刻将热茶端了上来。
二人又寒暄了一会,郑成功忍不住问:“顾大人说有公务要商议,不知是何公务?”
“事关黑番(黑人)!”顾炎武故意当着仆人的面说道:“月港是大明远洋贸易的港口,我初来乍到发现当地有不少黑番。”
“确实有不少黑番,”郑成功话说了一半发现屋内还有仆人,于是摆手让他走了出去。
等仆人离开郑成功接着说道:“这些黑番给官府惹麻烦了?”
“确实,”顾炎武认真点头,“这些黑番只有极少数人遵守大明的律法,剩下的绝大多数人都目无法纪,严重扰乱了地方上的治安。”
“最近不断有百姓上报黑番的种种恶行,请求朝廷严惩。”
“这些人犯得都不是死罪,不能处以极刑只能关在牢中看押。”
“这不挺好的吗?顾大人为何还愁眉不展?”郑成功询问。
“把他们关进监牢不但占用牢房,还浪费粮食。泉州府衙的开支本就有限,我不想在这些黑番身上浪费一文钱!”
“哦,”郑成功顿时明白了顾炎武此行的目的,他问:“顾大人是想把他们关进水师的牢房吗?”
“不是,”顾炎武笑着从怀里拿出一封公文递给郑成功:“我已经将此事上报朝廷,陛下回了旨。但是旨意上的内容我有些看不懂,想请郑副总兵帮忙参谋参谋。”
顾炎武作为一个读书人,还能看不懂旨意上的内容?
郑成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他接过公文打开后快速扫了一遍,最后将目光落到崇祯的朱批上。
大臣有事上奏,皇帝回复时会用红笔,又叫朱批。
只见题本上崇祯用红笔回复了三行字,每行字都十分简单。
第一行字是棉花。
第二行字是皮鞭。
最后一行字是西洋文。
郑成功受郑芝龙的影响,对西洋的文字略懂一些。
由于崇祯写的西洋文很是简单,所以郑成功第一时间就读懂了。
“郑副总兵,最后一句西洋文是什么意思?”顾炎武问。
“go
work,”郑成功十分顺畅的读了出来,“这句话是去干活的意思。”
听完翻译完之后,顾炎武十分好奇的说道:“陛下竟然会写西洋文,这也太奇怪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郑成功解释:“京师四夷馆都是精通东西洋文字的能人,以陛下之才,想学就能学会。”
“那陛下这三行字连起来有什么深意吗?”顾炎武更加费解,只能继续向郑成功请教。
“这”郑成功也被这三行字搞蒙了。
每行字单独拿出来他都能懂,但是连起来却不明白了。
“棉花应该就是棉花,没有其他意思。”郑成功不敢确定的说道。
“那要是这么说,皮鞭是皮鞭了?”顾炎武自言自语起来。
二人又琢磨了一会,郑成功忽然说道:“陛下是想让这些黑番去干活。”
“麻烦郑副总兵释疑!”
“你看,”郑成功指着棉花二字说道:“那些黑番违反了大明律就该受到严惩。据说黑番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把他们关在监牢实在浪费,陛下的意思是不如让他们去采摘棉花。”
“这样一来能通过他们从棉农手里挣工钱,二来可以用这些挣来的钱给他们买粮食吃。此举既惩罚了这些黑番,又不占用泉州府衙一文钱的开支,可谓两难自解!”
“那皮鞭是什么意思?”顾炎武问。
“不干活就抽他们。”
“那最后一句西洋文又有什么深意?”
“抽的时候得喊口号啊,这句西洋文就是口号。”郑成功无师自通地解释起来,“就像赶牲口耕地时喊驾一样,催促牲口继续干,别停。”
“哦!”顾炎武恍然大悟,“多谢郑副总兵释疑,顾某十分感谢。”
“顾大人哪里话,都是同僚,不必道谢。”郑成功有些自豪地说道。
“还有一件事,”顾炎武忽然压低了声音,“最近有渔民向我揭发有人走私火药,不知郑副总兵是否也得到了相关消息?”
“走私?火药!”郑成功顿时大吃一惊,“这可是大案啊,我怎么不知道?”
顾炎武盯着郑成功,仔细观察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他在想
郑成功是长子,郑芝龙走私的事他知道吗?
肯定知道一些,但知道的应该不多。
官员希望自已的儿子继续当官,海盗却不希望自已的儿子继续当海盗。
相反。
海盗会尽量与儿子分割,不让他知道和参与自已那些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