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晏”一路上都将车子开得很快。
虽然已经在顾潮汐那里放了话,但多年的谨慎使得他并不全然相信对方不会报警,更何况,警方那边还有他们的老熟人谢敬羽。
路上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躲避监控,着实绕了很长的路。
到了后半程,左肩上的伤彻底绷开,他能明显感觉到温热的血液贴着后背如注般流下来。
渐渐的,头脑开始不清醒,一双眼皮沉重得几乎要撑不起来。
知道这是要昏迷的迹象,他侧目看了一眼旁边依然一动不动的夏蝶,强撑着意识把车子靠边停好,眼前一黑,上半身整个儿地趴在了方向盘上。
车厢里死一般的沉寂。
除了弥漫在车厢里的浓烈的血腥味儿之外,夏蝶再感知不到其他。
她微微睁开眼睛,入目的是“迟晏”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后背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让她触目惊心。
要是换做之前,她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想办法施救。
但是现在,想到他是站在傅梵逍的对立面,他接近自己有着并不单纯的目的,她便不敢轻易地有所动作。
理智告诉她应该马上逃走,可当打开车门迈下一条腿的时候,心下又有些不忍。
他流了很多血,应该伤得不轻,如果就这么把他自己扔在这里,只怕……
她最终还是决定打完急救电话再走。
可手机没带出来,她不得不又坐回到副驾驶座上去翻“迟晏”的衣兜找手机。
右侧的兜里没有,她费力地弯下上身,伸长了手臂贴着他的腹部去掏另一侧的衣兜。
鼻子一靠近他的身体,浓烈的血腥味儿便直往鼻孔里钻,而更让夏蝶感到恐惧的是,近距离贴着他,竟也没感觉到呼吸。
他不会已经……
她心里一慌,手在兜里翻手机的动作就不由自主地大了些,刚把手机拿在手里,小臂处倏然一紧,一只带血的手已经紧紧扣在上面。
夏蝶被吓到,手一抖,刚从他衣兜里掏出来手机“啪”地一声掉进座位和车门的缝隙里,与此同时,一把锋利的匕首利落朝着她的脖子直接刺过来。
她惊呼一听,本能地抬眼,两人目光相处的瞬间,她清楚地看到“迟晏”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杀气。
“阿晏,别……”她下意识叫了一声。
“迟晏”面色一变,匕首的刀锋紧贴着她的咽喉骤然停住。
他定定地看了几秒钟之后像是才确定是她,将匕首往旁边一扔,上身一软,无力地靠在了椅背上。
“什么时候醒的?”
他闭着眼睛调节着并不平稳的气息,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刚刚。”夏蝶坐回到副驾驶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迟晏”“哦”了一声,抬起带血的手一下一下按揉着太阳穴,未干的血液沾到脸上,痕迹随着他的按揉越晕越大,有些骇人。
“我昏迷了多久?”他问。
夏蝶刚要回答“五六分钟”,转念一想又改了说辞,“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昏迷了。”
夏蝶看到他的手明显在抖,又问,“你伤得很重,叫救护车吧?”
“不用。”
“迟晏”又养了一会儿神,才睁开带血丝的眼睛朝她这边看过来,虚弱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歉意,“刚才,我不知道是你。”
夏蝶知道他是在解释拿匕首刺她的事。
见他语气坦诚,她一时也无从分辨他是真心有歉意还是在作戏。
“没事。”
她随口应了一句,再次对上他的目光,却意外地发现对方的表情已经变了,他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她的前胸,眼神里透出明显的警惕。
她意识到不对劲,赶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这才发现她之前给安妮录口供的那支录音笔正从毛衫v领口露出半截,而显示屏上显示的是工作状态,且已录音接近六个小时。
这是……
她记得给安妮录完口供之后是把录音笔给关掉了的。
傅梵逍抱着她从安妮那里往楼上病房走的时候,她想到把手里的录音笔交给他,但他那时候只在意她的身体情况,并没有接。
她怕弄丢了,便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将它暂时放在了自己的毛衫下面。
算算时间,六个小时,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录的。
她能想到的最大可能就是她在往毛衫里放的时候,无意中触到了录音笔的开关。
那么,刚才“迟晏”和阿曼在车里的对话也录下来了……
想到这一层,她慌乱地握住毛衫的领口想去藏,“迟晏”却接着扣住了她的手腕。
“你录音?!”
他近距离怒视着她,眼底像是要喷出火来。
夏蝶见识过他的狠辣,脸刷地白了,“我……没有。”
“迟晏”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没有你怕成这样?”
他的手虽还在发抖,但手上还是用了力度的,夏蝶挣脱不开,很快被他隔着毛衫将录音笔的上半部分握在了手里。
她一下子急了,伸出另一只手狠狠推了他一把。
“迟晏”本就伤得不轻,被她一推,后背猛地撞上身后的车门,鲜红的液体瞬间将车窗玻璃染红了一片。
“迟晏”身子靠着车窗怎么也挣扎不起来,便抬起猩红的眼睛恨恨地瞪着她,那眼神,恨不得将她给生吞活剥了。
夏蝶再不敢耽搁,仓皇地推开车门下车踏进深不见底的夜色里。
她挺着大肚子,不敢动作幅度太大,可也怕被“迟晏”追上,手里紧紧攥着录音笔迈着小碎步一刻都不敢停下来。到最后实在走不动了,才惊慌失措地回头,发现“迟晏”并没有追过来。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倚着路边的树干“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冷不防,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夏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