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官一面放下大药箱,一面说:“请世子到榻边坐下,宽衣。”
“嗯。”
谢长羽起身到床榻那儿去。
秋慧娴微微皱眉,也随之过去。
谢长羽抬手拆解护身兽皮软甲,秋慧娴走近道:“小心伤口,我来。”
“好。”
谢长羽果断撒开手,还展开双臂,让她来。
秋慧娴如今对卸甲已经很是熟练,不论是甲胄还是这类软甲。
她皱着眉头拆解那些软甲,思忖着为何医官让宽衣。
伤口都是能看得到的,不必宽衣也可以处置。
难道是还有别的伤势?
可是看着谢长羽这姿态不像是有什么别的严重伤势的样子?
谢长羽却是低着头,眸光微妙地注视着秋慧娴的微皱的眉头,眼底的温度叫走近的医官都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谢长羽朝医官看了一眼,冰冷依旧。
医官连忙躬身低头,安静地候在一旁。
秋慧娴为谢长羽卸了甲,又将外袍小心脱去,犹豫了一下,才解开中衣系带。
当衣襟拉开的那一瞬,秋慧娴猛然顿住了呼吸。
因为他前胸也有一道极长的抓痕,和手臂与脖子上的抓痕一样,但已经结痂,想来是受伤有几日了。
疤痕狰狞丑陋,实在刺眼。
秋慧娴几乎可以想象,先前被抓出的皮肉有多可怖。
秋慧娴柳眉紧拧,唇瓣也紧抿,盯了谢长羽一会儿,转头看向医官,“您要来处理的也是这些伤吧?”
医官忙说:“是。”
秋慧娴点点头:“有劳了,伤药放下您去忙吧,我来处理。”
医官神色迟疑。
秋慧娴又认真说道:“我懂的怎么处理伤口,您放心。”
医官看了谢长羽一眼,见他没有异议,便把伤药留下,悄然退走了。
谢长羽坐在榻边。
秋慧娴半跪在谢长羽面前,先把右臂上的抓伤上药包扎,再包扎脖子上的,最后才处置那身前的伤痕。
身前的伤痕已经结痂,军医官留下的也是药膏,并非药粉。
秋慧娴用指尖蘸了药膏,一点一点涂抹在那伤痕之上,让那些药膏化进皮肤之中。
她指尖柔软清凉。
就这般半蹲在谢长羽面前,摩挲在他身前的手指对谢长羽而言不像是上药,更像是某种另类的诱惑。
谢长羽慢慢倾身。
那垂在身侧,未曾受伤的左臂也抬起,揽在秋慧娴后背将她拥地靠近自己。
秋慧娴双手下意识地撑在谢长羽肩头,抬头的那一瞬,有轻柔的吻落在她的眉眼之处。
秋慧娴的心骤然一跳。
她抬头看着谢长羽,双眸之中显出无数迟来的担忧,以及几分明晃晃的怨念。
那是她察觉自己被隐瞒而生出的怨念。
秋慧娴抿唇良久,才问道:“什么时候受的伤?”
谢长羽低声说:“刚回到营中,带新兵进山训练的时候发现了白虎,便受了伤。”
秋慧娴问他:“我今日要是不来,你也不会告诉我对不对?”
谢长羽沉默。
秋慧娴便知道自己说对了,一时间心情更是不好,“为什么?为什么不派人说一声?”
谢长羽不与她说的确有几分故意的意思。
当然谢长羽心底也有隐隐的期待。
他想看一看,自己留在营中养伤,多日不回,她又会如何反应。
是乖乖做个贤惠妻子,守着家里,还是会想起他,来看一眼呢。
秋慧娴是来了。
但又是一副“你是我夫君所以我应该关心你,照看你”相敬如宾的样子。
那公事公办的,像是早早打好了草稿一样的聊天模式……
这更是叫谢长羽有些恼火,便也是公事公办地与她说自己要出去。
谢长羽打定主意,她不爱问那就随她。
但现在谢长羽看她满眼担心,眼底甚至有些湿润的模样,心底又软了一大片。
谢长羽的手抚上秋慧娴的脸颊,“怕你看到了害怕,所以暂时就没回家去,想着等伤口好一点,猎到了白虎——”
“所以你是去打猎。”
秋慧娴盯着他,“我以为你是有公务要忙!”
谢长羽怔了一下,从她话语之中听出点别的意思——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你把我丢在营中却是去打猎,不是去办什么正经事!
谢长羽沉默了会儿,说:“那山中是我们训练的场地,白虎出没是大患,猎得白虎消除隐患就是公务。”
“这件事情是早就决定好了的。”
“铁笼,人手,也都早先就到位了,不是一时兴起去玩耍打猎。”
秋慧娴张了张嘴,也意识到自己话说的有点无理取闹,却是抿着唇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谢长羽左臂用力,带她起身抱进自己怀中。
秋慧娴一惊,想挣扎又怕弄到他伤口,盯着他说了一声“放手”。
谢长羽自是不会放手。
他低头靠近她面前,“夫人自己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又嫌我不告诉你,这样兴师问罪合适吗?”
明明他问过她,有没有话要说。
还问了好几次。
也是她自己说没有,并不曾追问他任何事情。
现在她竟是埋怨他了,还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意思。
这就颇有一点当初母亲不讲道理和父亲呛声的感觉了。
谢长羽不觉得生气,倒是心情更加愉悦。
谢长羽并不是个恶劣的男人,至少在沟通之事上,他不喜欢太过藏着掖着,她既然都这样“不讲道理”了,那自然要给她台阶下才行。
但这台阶也不是那么好下。
“半个月,我起码让人传过话回去,夫人却是未有只字片语给我。”
“你对焕儿倒是真的关心,的确是良母,可这贤妻就不太称职了,是不是?夫君受伤,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夫人要是关心自然第一时间就会知晓丈夫的一切。”
秋慧娴:“……”
她如何没听出谢长羽这话是调侃不是怪罪。
这是嫌她不关心他。
秋慧娴稍稍有些自责,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好认错?
她嘴硬道:“我自然是关心夫君的,只是以为夫君有要事,所以我不好打扰——”
谢长羽打断她,淡漠道:“夫人是不想关心。”
所谓的“以为夫君有要事”,只是她给自己找好的理由而已。
谢长羽毫不客气地戳破了。
秋慧娴咬唇瞪着他,觉得这个男人平素都好说话,怎么现在为这个事情揪着不放。
两人四目相对,秋慧娴掌下便是谢长羽结实健美的肩胛。
她脑中忽然叮了一声,鬼使神差地贴上前去,亲了他唇瓣一下。
谢长羽微怔。
“我……”秋慧娴抿抿唇,盯着谢长羽的眼睛:“我是你的娘子,自然关心你,只是怕你觉得被管着,会觉得烦。”
“我以后不会不闻不问。”
谢长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够。”
秋慧娴迟疑:“什么不够?”
“这个。”
他的手指擦过秋慧娴的唇角,“怎么够?”
话音落下时,他低头吻住妻子的唇瓣,比初见时到了帐内那亲昵更加的热切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