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小说 > 玄幻小说 > 叶韵叶非予高赞热文 > 第648章 夜行御金銮

快要——落下大雪了吗。
祁昱修的掌心炽热心头发冷就好像这阴沉沉的皇都上空盘旋笼罩的几乎密不透风的窒息,叫人想要大口大口的喘*息都觉得艰涩困难——他的手中抓着人头,或许男人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与姬家息息相关的女人的头颅会这么冰冷又僵硬的在自己的手上鲜血横流。
可是如今的祁昱修也没有了任何退路,他跟随着慕沉川的一腔赤诚热血就好像,慕沉川在一步一步想要紧紧追随着那在星月明辉里也同样叫人惊艳绝伦的谢非予般,他更深知今夜的所作所为定是他们每一个人最为荒唐的梦境,是好是坏,是北魏上下的福亦或是祸,他真的无法估量。
“那你呢。”男人迈出去的脚步又退了回来,水色的长袍上落出浅显的茶瓣绣花就好像清清的夜泉溪水流淌过了门槛,也同样就流淌进你的心里。
这一道门内外,实在是太过沉重。
慕沉川站起身的时候并没有看自己身后那一地的尸首分离和血潭成魔,她只是将满手的血慢慢擦拭在自己的裙袍上,但是那上头一塌糊涂早就没有了任何的干净之处:“我在等一条,谢非予的后路。”这姑娘抿着唇,沾染血痕的手指拂过自己的耳边的鬓发,似在整理仪容衣衫。
谢非予的后路。
祁昱修的神色稍有一怔,慕沉川这个姑娘有时候你想不到她会如何给自己寻找逃出生天的法子,又或者,她从来就没有想要逃,她要做的,就是相信——相信那个男人能够将一切沉闷窒息都剖开天光,然后,她站在破晓之地,期盼与他并驾齐驱。
祁昱修不止一次倍感颓然,可是在那份颓然之中又崇生起某种古怪的羡慕和敬佩,你若说她能洞察佛爷的一切心思,那可绝非常人所思,但你若说她不能,可偏偏有着诸多的心有灵犀——祁昱修颓然在,自己与慕沉川认识的年份里竟不曾比得上她与谢非予斗天斗地的这短短两年,哈,好像这段生离死别的经历自打她选择站在谢非予的身边时,便令她从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成为了深谋远虑又不畏生死的义士,这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感情这要命的东西,到底是将人变成了恶鬼还是谪仙呢。
祁昱修心底里叹了口气,虽有着诸多疑惑却也深知无需多问,慕沉川的心,早已飞去了九霄云上,也许,不再是一个小小的祁昱修可以包容收纳的,而他似终于成了在最后一心想要追随的那个影子,只是这一次,连并驾齐驱的资格都没有。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
祁昱修点点头想了又想,最后对着慕沉川抱拳:“保重。”他抿着唇如同一阵风般消失在了堂内只余下些许不同于血腥味的淡然清香,瑜京的数百无辜和清流还等着他去搭救,为国为民为大义,男人都不应该再纠结和犹豫半分,慕沉川已经为他开启了一道锁,已经为他铺张了道路——外头的高头大马一声嘶鸣紧接着是马蹄声飞溅在清霄里渐行渐远,祁昱修没有说出口的话早已顿了声,将那些哽咽在嗓子眼里的“后会”斟酌在舌尖却始终没有落出口,剩下马蹄声与阴影之中的交叠。
后会。
后悔是否有期,他不知,这漆黑的浓雾和夜幕究竟应该由什么夜明的星辉剖开,他不知。
前路茫茫瑜京行,生死未卜王都障,呵——都乱套了,也都疯了。
这繁华喧嚣的王城内,早就成了一片行尸走肉,站在百尺高头的姬家对于谢非予的多疑和恐惧超过了所有的敬畏和利用,再一心一意想要除去这个男人的时候,也同样的,为自己埋下了一把锋锐的小刀。
杀人见血,也伤人伤己。
慕沉川听到祁昱修的马蹄声了却响动,她抬眼看这昏沉的天空,没有明月没有星辰,那些乌云密布的好似滚滚而来的千军万马,隆隆的,远处竟有着沉闷的雷声,她恍然错觉是否是自己的心烦意乱无从摆放,好像阵阵冬雷也同样敲打心头。
冬雷。
由远及近的踩踏过你的神志。
呼哧——屋内的烛火悄然湮灭,只留下一丝余味,慕沉川呆呆的眨了眨眼,好像神思在这瞬被定格了许久不知作何,“呯”,她脑中有些晕眩身体就跌跌撞撞的倚到了门栏,她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那一团的血污一团的糟乱,急切的迈开脚步想要离开这个充斥着血腥的房间,蔓延的鲜红是冰火的煎熬,又刺骨又灼痛。
一室内的沉闷足以叫人恍然回溯经年往事,不过两载,不过两载竟沧桑的好像过了半百的年华,爱恨情仇都渐渐消弭在耳鬓发梢。
达拉达拉。
那从脑中盘旋而来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不是雷声,而是阵阵的马蹄。
马蹄。
大队骑行。
似突得涌到了耳边眼前,慕沉川蓦然清醒,她见到不远处的火光已了然冲天,好像要激起了半个城池的亢奋和明光,她双目一怔,浑身僵直。
今夜无月亦无光。
星辰早就被蒙蔽。
隐隐约约的有着奇怪的冬雷沉闷的作响。
这北魏的王都最是灯火
通明恰似白昼,从未缺少歌舞升平的天下安宁之处,怕是只有那九重天上的深宫内苑了。
整个北魏分明已处在风口浪尖、分崩离析的关口,就连姚正宁小将军都不明白,为什么那宣政殿七尺金銮上的男人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甚至不慌不忙没有一丝一毫的焦灼。
殿堂之内时不时的传出琳琅环佩的声响,远远的可以看出灯火下人影憧憧,五彩帐曼翻飞似是宫人们正欢歌而起、清影静舞,东宫太子爽朗的笑声衬着仙乐飘飘而出。
若是文武百官在场大约也是要对这聿王殿下脸红脖子粗,为什么?
铜门关出了这么大的事,满朝上下被这太子一党搅和的人心惶惶不说,谢非予身为北魏贤王这么多年又是摄政之人却被他下了爵位领了通缉,瞬成了负罪千行,现在呢,根据那被派往围剿铜门关的小将军的密报,谢非予早就离开了铜门关,就是个傻瓜用膝盖想也知道,那个男人睚眦必报,现在啊——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杀到宫门口了,怎么你姬旻聿竟还有心情听小曲儿看佳人乱舞风华呢?
东宫殿下究竟是胸有成竹还是压根就不将谢大佛爷看在眼底。
姬旻聿的案几上堆叠着厚厚的折子,是这大半个月来从十四州各个州府和节度使处快马发报而来的呈章,男人懒懒的将这些东西往外推了推,就仿佛奏折碍了他欣赏宫内最新编排绝伦的舞蹈。
不错,宣政殿中,乐隐绕梁,底下的美人儿正巧笑倩兮的落下裙摆,微暖的熏香都好似贯穿在女人们的腰肢款摆中,令男人的心头恰似掠过春风荡漾,叫人丝毫感觉不到这已是凛冬的深夜。
啪、啪、啪。
太子殿下挑着眉鼓掌而起,北魏宫廷的舞向来大气喧嚣、热闹非凡,就好似用着十来人的美艳就能渲染出整个国度的繁华和绚丽,他喜欢这种熙攘却又不杂乱的感觉,男人眉开眼笑的连声道着“好”。
“下去领赏!”这是来自未来北魏帝王的赞美,娇俏的女人们带着乐师躬身缓缓退出了殿外,裙摆上绣着的图腾纹章好似在眼前一幕幕的划过。
姬旻聿意犹未尽,摇着脑袋晃着头,手指轻轻的敲打在龙案上,好像这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帝王难得的消遣时光,转而那些华丽绚烂都转化成了案几上厚厚的枯燥的奏折,男人长长哀叹了口气却带着无可奈何的勉强,伸出手刚将最顶上的折子取下正聿翻开又覆而烦躁的合上丢弃在一旁。
姬旻聿下意识的看向了殿外,依旧漆黑漆黑。
除了远处的宫灯被夜风吹拂的摇摇晃晃,似乎这大殿里静谧的要让人难以呼吸,方才的热闹喧嚣都随着娇俏可人的宫女们退了出去,静寂下来的空间里,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听的好清晰。
是啊,好清晰。
就好像姬旻聿如今独身一人站在九天之上,站在红尘之上。
这里是紫金王座,是人间富贵权力之地,是这个凡尘最高处不胜寒的地方,他甚至在那么一瞬察觉不到一丝的活力和活人声息。
太安静了。
姬旻聿突得站起身,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发出一些声响来证明这时间空间还是鲜活流动的,他腰间的环佩碰撞出玉色的清音,鞋履啪嗒啪嗒一步步从台阶上步下,缓缓的来到了空荡荡的宣政殿中央,他抬起眼就能看到殿堂顶上镶嵌的琉璃和珠光,在烛火下映衬出那些金龙的灼灼,好像整个殿堂内十根桐柱上雕琢的金龙都突变得栩栩如生。
它们要一飞冲天,冲破这个枷锁,冲破这木囚牢,然后远离凡俗。
姬旻聿不知在想什么,他迟疑着伸手抚摸着龙身的金粉金鳞,十金桐木被包裹着红木漆,顶上的雕花巧夺天工,那是开国帝王重复修筑十年而成,这里集了多少人的心血便也集了多少人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