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费尽心思证明我非亲生,你如今却说你我同父异母?”
沈元白饶有兴味地看着沈元凌,他忽然很好奇,当初那个差点溺毙在玉华湖的四弟能成长到何种程度。
夜色下,沈元凌的眉宇间透出了与年纪完全不符的沉稳冷静之色。
沈元白见状眸光微动,心中越发好奇了起来。
此时沈元凌抬头看向沈元白,沉声说道:“时移世易,如今哥哥早已稳坐皇位,不容动摇,有些事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从前我或许还不能确定,但自从知晓玉妃死去七年后还能算计我母后,这般心计若给二哥留下一个假身世,实在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沈元白听到这里,眉头高高一挑,此事当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归去来兮院之事定是瞒不住的,但是他一直认为,以皇兄和太后娘娘对小四的疼爱,这件事应当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小四知晓才是。
“你已然知道自己的来历了?”
沈元凌点了点头,“抽丝剥茧,略知一二。”
“北国民间早有红线转生之法,父皇从前明明都不曾生出这般心思,偏偏玉妃死去七年后,忽然偏执入魔,若说这不是玉妃的后招之一,我是不信的。”
沈元白如今心态很是微妙,既然话都说开了,他便也坦荡承认了。
“母妃算无遗策,此确是她手笔之一。”
“只是母妃或许想不到,太后娘娘会因此生下你,毕竟这件事对太后娘娘而言实属折辱,想必她当年留下你,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吧。”
沈元白语气淡淡的,说完后轻瞥了沈元凌一眼。
沈元凌闻言心头蓦然一酸,思绪差点被打断了。
这件事是他的软肋,或者说,爱是常觉亏欠,他心中对母后永怀愧疚。
但他在和沈元白摊牌的时候,便已筑起了高高的心防,故而在几番神思波动后,还是将注意力拉了回来。
沈元白提及太后娘娘,其实是在故意试探,如今见沈元凌不曾因此失神,终于在心中高看了他一眼。
果然时移世易啊,连小四都心思深沉到这般地步了
沈元凌再抬头的时候,眸光中透着别样的意味。
他压低了声音,幽幽说道:“二哥,所有人都以为玉妃此举是为了离间父皇和母后,但是否有一种可能,她是真的想要转世归来呢?”
“毕竟,‘七’这个数对往生者而言,一直都有着非同寻常的含义,不是吗”
四月底的风吹过峡谷,发出了高高低低的呜呜声,黑夜中的峡壁犹如虎视眈眈的庞然大物,沉默地注视着此间发生的一切。
娇娇听到这里,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后背直发毛。
“身临其境符”下在了沈元凌身上,所以娇娇是以沈元凌为参照物观察四周,她看不到沈元凌的表情。
关于玉琉的猜测被他幽幽吐出口,声调低沉,娇娇甚至都觉得,有点不像小四的声音了
从小四的视角,娇娇看到了神色稍怔的沈元白,这一次他沉默得有些久了。
“我母妃她不会留恋这人世间的。”
沈元白终于开口,语调淡淡的,仿佛萦绕着某种说不出的感慨。
气氛有些凝住了,这时候,沈元凌缓缓收回了手中的刀,带着自嘲轻笑一声:
“二哥,我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你我的出生谁更可悲,但我到底比二哥幸运些。”
他很幸运,有从一开始就爱着他的母后与哥哥。
沈元白见状也收起了软剑,他垂眸看了沈元凌一眼,淡淡说道:
“想来你我都曾希望过,自己若不曾出生在这世上,该有多好。”
这一次,轮到沈元凌沉默了。
半晌他才轻轻说了句,“我心结已解。”
沈元白瞥了他一眼,这一刻才从眼前人身上看到了那年幼四弟的影子。
可恍惚间,他仿佛又从小四身上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早慧、出类拔萃,可是心思深沉,在沉沦,也在挣扎。
“你知道的不止这些吧。”
沈元白忽然意味深长地开口。
他觉得有皇兄和太后娘娘在,身世之痛应当不至于让小四复杂至此。
沈元凌闻言慢慢抬起头来,他犹豫了一瞬,忽然说道:“二哥这是要为我解惑吗?”
二人是亲兄弟,也是仇敌,上一辈的恩怨横亘其中,他们兄弟之间也曾斗得你死我活。
此时二人能站在一处平和地说话,已然是极微妙的了。
沈元白闻言眉头一挑,“你且说说看,或许,我也能从你身上得到答案。”
迷茫的,不止沈元凌一个。
沈元凌听到这里,深吸一口气,他不可能对沈元白放下戒备,他袖中始终紧捏着“反弹符”,但正如沈元白所言,他也想要一个答案。
“在南离发生了不少事吧?”
“明明在此之前,你与乔家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缘何从南离回来后,你和乔家却能心平气和地对话了呢?”
“我知二哥你聪慧,点名要见乔妹——要见娇娇定是因为发现娇娇的特殊之处,但摊牌之后,是什么样的理由让二哥你与娇娇成为非敌非友的微妙关系呢?”
沈元白听到这话,嘴角微扬。
“你既好奇,为何不去问乔娇娇?”
沈元凌沉吟了几息,随即坦然道:“娇娇既不曾告诉我内情,想来她是觉得,这件事不知情于我来说是更好的。”
沈元白闻言轻笑一声,“你倒是信极了她,既然如此,你还要问?”
这个问题,沈元凌选择了沉默,沈元白没有让他等太久。
他眸色沉沉,意有所指地说道:“这世上,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到底是多的。”
“小四,或许四岁生辰那一日,你命定就是要死的。”
这句话不是挑衅,亦不是嘲讽,沈元白只是平淡地阐述了他所认为的事实。
沈元凌闻言抬起头来,他不曾辩驳,甚至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我知道。”沈元凌沉声开了口。
沈元白眸光一动,顿时饶有兴致地说道:“你已经知道了?从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