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州府距离京都太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传到京都都需要时间。
皇上一天天数着日子,就怕自己哪一天走的无声无息。
皇上专属的太医院的张太医,现在基本常住在宫中了,根本不敢离开。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一波又一波的寒风侵袭,皇上每日咳血的程度一次比一次重。
他预感,可能一个月他都挺不过去了。
而那脱出掌控的感觉,却越来越重。
越是如此,他心头越是焦躁,分明应当静卧休息,却抓着一切清醒的时间查看各地送来的情报,想要将那模模糊糊的不受控制的感觉抹去。
正阳宫由他开始,泛着一股难掩的死气和焦躁。
而除了正阳宫之外,另外一处也焦躁的不行。
太子府。
皇上给的五日之期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如皇上那日所言,如果明日再不给他一个答案,他会给玉子夜安排一个太子妃。
而那个人,自然不可能是轻音。
玉子夜没敢和轻音说此事,但看他在这等忙碌的关头,却放下所有的朝政黏在轻音的身边,轻音便察觉到了什么。
她识趣儿的没说出来,甚至脾气不好的她,这几天对玉子夜颇为纵容,但凡是他想要的,她都迁就着。
轻音本不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但这几天在他身边,学会了包容。
两人度过了最和谐恩爱的几日,都默契的不提之前,不说以后。
第五日一大早,皇上召集玉子夜入宫。
玉子夜正在陪轻音吃早饭。
两人约了要去湖边看雪。
连续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早上厚厚的一层堆积在院子里格外好看。
下人们偶然说起,京都的护城河上游,泛舟赏雪,还能路过一片开的正好冬梅,温一壶薄酒,赏一河冬雪寻梅,最是惬意。
他想去了,轻音也想去了。
这几日两人本就是想到什么做什么,没怎么犹豫,便定下了等会儿的去向。
偏生早饭还没吃完,宫中太监前来传口谕了。
玉子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
“你回去与父皇说,孤今日有要事在身,晚上再去宫中向他请罪。”
那太监有些为难:“太子殿下,您别为难奴才啊,皇上他有些着急,应当是有重要的事见殿下,殿下,您……”
“孤说的话你听不见?有什么事儿孤担着!现在,滚出去!”玉子夜眼底猩红一片,瞪着那太监,情绪不稳。
太监遭了这一遭无妄之灾,吓得瑟瑟发抖。
太子殿下素来是个随和的人,这还是头回见到他无缘无故发火的模样。
轻音眉眼稍扬,似是比今日的暖阳明亮。
“就是个小太监罢了,为难人家作甚。”轻音淡笑:“皇上说不定真的有急事找你呢,你身为一国太子,不过去看看?”
玉子夜勉强笑了笑:“无妨,如果是急事儿,父皇会再让人来找的。”
“走吧,咱们去游湖,看雪,赏梅。”玉子夜牵着她的手,指尖捏的紧紧地。
轻音眼神落在交握的手中,缓缓地扬起微笑。
“好,走吧。”
两人旁若无人一般,穿着厚厚的冬衣,依偎在一处小船上,不在乎各家各户的眼线此时是不是又在哪里盯着,不在乎皇上是不是在宫中等着他回去,也不在乎各种朝堂大事儿正在丞待解决。
天气好,但冷是真的冷,雪又太厚了,压的梅花掉落不少,仅存枝头的,也被一层层的薄冰和积雪覆盖,根本看不到几抹红色。
一个上午过去,玉子夜记得的,是轻音今日格外恬静纯美的淡笑。
轻音记得的,是这天的雪,是真的冷。
下晌,二人从船上回来。
岸边大内侍卫已经等候许久了。
“太子殿下,皇上有请。”程威站在岸边,眸光不经意的落在轻音身上,透着几分薄凉。
玉子夜当做没看见也没听见。
他依旧抓着她的手,手心越来越滚烫。
他眼神哀求,声音潜藏着恐惧:“轻音,等我好吗?”
轻音笑,笑的明媚,笑的张扬。
她轻轻地推开他的手:“太子,你该去见皇上了。”
“你先答应我。”他嗓音微颤。
轻音没说话,依旧笑吟吟的。
他便僵持着,不回头,不离开,就这么直直的看着她,倔强的要一个答案,像个吃不着糖的孩子。
程威拧眉:“太子殿下,皇上有请。”
“你给孤闭嘴!”玉子夜转头怒了一句。
旋即,又看向轻音:“你从不回应我的话,如今,我就想听一次,轻音,答应我,行吗?”
轻音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她露出一丝无奈,一丝纵容,又有些为难的神色。
“玉子夜,你是太子,你也不是个孩子了,做人呢,不能如此自私,也不该如此任性妄为。”
玉子夜喉咙轻动,脸色发白。
“我……”
“我是个识时务的人,太子殿下,我还想好好活着呢,别连累我啊。”轻音声音轻快,话语却格外的刺耳。
玉子夜沉默片刻,良久,嗓音沙哑:“好,我知道了。”
他转身,抬步离开。
程威跟在其后,送他上马车的时候,转头看了轻音一眼。
轻音轻而易举的接上对方的眼神较量,面容阴冷。
程威顿了顿,扭头跟上。
马车哒哒的离开,朝着皇宫的方向奔去。
玉子夜留下的侍从抖了抖身上的冰冷,问道:“轻音姑娘,咱们也回府吧,马车在这边……嗳,轻音姑娘……轻音姑娘你去哪儿?”
轻音没有回答,兀自留下个决绝潇洒的背影。
玉子夜心神不宁,其实心里已经有预感,轻音这次真的要离开了。
他胡思乱想了一堆,想要找出破解的办法,想要等会儿回绝皇上,但所思所想,却皆是不通的路。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空档,马车已经飞快到了皇宫。
入宫门下来,到正阳宫门口,又陆陆续续飘起了雪花。
正阳宫门口,重兵把守。
一群穿着披甲的护卫前,女子一身红衣大氅,在一片银装素裹之中,格外显眼,如果不是那笑容不够明媚,眼尾不够妖娆,单看这一身,像极了他心尖尖上的女子。
玉子夜面容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