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带着寒，刮在人脸上有些疼。
远处的宫灯静静燃着，点亮了那一小片昏黄，很是安宁。
叶绾绾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砖，说，放开她。
封尧攥着她手腕的手一紧，只当自己攥着她，惹得她手指冻在外头，匆忙松开了她的手腕。
叶绾绾的手得了自由，很快便隐在绣着云纹的宽袖之下，好一会儿她抬头看向封尧，再次轻道：“封尧，你放开我吧。”
封尧一滞，茫然道：“我已经……”声音戛然而止。
他怔怔看着她，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酸疼的紧，张了张嘴，才终于挤出一句话来：“什么？”
叶绾绾静静望着他，心里有些酸涩，却仍勾唇浅笑了下，而后轻声道着：“你放开我吧，我不想待在宫里头了。”
说到后来，她最终还是低下了头。
封尧到底是她真真切切爱过的人，有些狠心的话，说不出口，便也不说了，两厢安好便足够了。
封尧听着她的话，只觉得耳根都有些胀痛起来，她的话一遍遍回响着，听得很不真切。
良久，他哑声问道：“可是因着我今夜寻你寻的急，扰到你听书了？往后你若是想听书，便派人去养心殿知会一声，我绝不叨扰……”.
“封尧……”
“还是算了，你若不想说便不说，太过麻烦。往后我寻到你便在外面等着，你听完便出来，不进去打扰你了……”封尧打断了她，声音低沉混乱。
叶绾绾眨了眨眼，只觉得眼中越发酸热了：“封尧，你没必要这般！”她的声音大了些。
封尧的声音戛然而止。
身后的高风匆忙挥散了身后跟着的众人，自觉退到远处恭敬等着。
火把骤然消失，周围顷刻间便昏暗下来。
叶绾绾抿了抿唇，平复了下翻涌的心思，良久突然开口：“封尧，你爱我吗？”
封尧一怔，启唇刚要作声。
“不是喜欢，更不是占有欲，而是爱，”叶绾绾安静看着他，眸子如玉石，晶亮而让人不敢逼视，“你爱我吗？”她再次开口。
这一次，封尧沉默了下来，他茫然立在原处，他喜欢叶绾绾，他想要将她永远留在身边，甚至不希望她离开他身边一尺一寸。可是爱……
没人告诉过他，什么是爱。
从小到大，他习惯了孤身一人，父亲抄了母亲一族，他侥幸得了一命。母亲说过爱父亲的，可若这是爱，那爱便如此廉价而易被摧毁吗？
他曾对曲烟生有几分怜意，可若那是爱，他岂会眼睁睁看着她嫁入皇宫？而叶绾绾……只要想到她穿上嫁衣嫁给旁人的模样，他心底便止不住阵阵嗜血。
“你瞧，你也应不上来，”叶绾绾笑了下，转头看着远处的宫灯，“封尧，我以前可以斩钉截铁的对你回应这个问题的。可是现在，若你问我，我也应不上来了。”
封尧脸色惨白如死人，他转头看着她：“什么？”
她……不爱他了吗？
叶绾绾未曾看他，落在宫灯上的目光放在了高耸的宫墙之上，看着黑漆漆却广袤的夜空：“封尧，前世在冷院，我对自己说，哪怕你表现出对我一丝一毫的在意，我也愿意走出冷院，回到你的身边，可我没等到，死在了那儿。今生你却告诉我，你前世很想见我，你在意我……”
封尧张了张嘴：“非晚……”
“封尧，如果没有今生的话，我便真的死了，”叶绾绾笑了笑，“而今，你将我留在宫中，是因为我和你是同一类人，都经历过前世今生，以及你对我尚有几分责任，或许……你也是有那么些喜欢我的吧。可是，咱们经历的太多，反而容易心生疲惫，什么情啊爱啊都显得格外幼稚肤浅，所以……”
叶绾绾转过头来，目光安宁看着封尧，唇角的笑淡然：“你放开我吧。”
封尧直直看着她，如不认识她一般，满眼的惊惧。
叶绾绾继续道：“我不离京，依旧待在京城，你若对前世之事心有郁结，也可以对我说。往后……你我二人都放下了，说不定还能做一对故友……”
她撒谎了，哪怕她无法离京，可是一旦出宫，她也绝对不会再和封尧做甚么友人。
她做不到。
封尧唇上血色彻底抽离，良久缓缓走到她跟前，再次攥住了她的手腕，指尖冰凉，他的神色逐渐平静了下来：“只怕方才打扰了你听书，眼下你仍在生我的气呢，外面天寒，今日先回寝宫，明日我便请些说书人、唱戏的到宫里头来热闹热闹。”
“封尧……”
“回去！”封尧的声音陡然严肃，唇轻抖了一下。
叶绾绾长睫微颤，沉静良久终于缓缓颔首：“好。”
封尧未曾进九华殿，只是站在门口，目送着她进来便离开了。
九华殿内的宫人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方才皇上来时的震怒，他们从未见过，只是那震怒中却又夹杂着惶恐，让人心中胆寒。
“你们先起来吧。”叶绾绾让众人起身后，便径自回了内寝。
有些事情，她不能细想，细想的话，心里会疼。
封尧问她，前世为何不让太医好生医治，她本可以医好的。可是封尧不知道，因为她失去了爹爹，失去了叶家，那时她连他都失去了，她心如死灰，早已没什么值得挂念的了。
若是她前世知道，他在意她，他对她是有几分喜欢的，她定然……会愿意活下去。
可她直到临死都不知。若没有今生，她……就真的死了。
这夜，夜色很是阴沉。
叶绾绾安静躺在床榻上，后半夜才勉强入睡。
第二日醒来时，天色已晚，有些阴沉，但还是生了几缕阳光。
刚洗漱完素云便没忍住兴冲冲道：“姑娘，今个儿宫里来了好些唱戏说书的，一排排的进来，和长龙似的，热闹极了。”
叶绾绾笑了笑，熬夜的脑子仍有些眩晕，遂并未言语，仍安静坐在宫里头。
直到午后，李公公带了好些人前来，捧着件绣着凤纹的华服：“叶姑娘，皇上在后花园搭建了台子，请您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