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上苍是公平的
路安镇的谋杀案,对王猛触动非常大。虽然王猛和冉明的关系极为亲密,就算是因为夺嫡,让冉昐和冉昀手足相残,恐怕也牵连不到王猛头上。现在王猛的感觉,就是像吞了一颗苍蝇,异常恶心。
王猛是一个高傲的人,现在出现的事情,简直就是在侮辱他的智商。像路安镇性质这样恶劣的惨案,王坦之的意见就是快刀斩乱麻,不管真凶是谁,随便找几个人,斩了脑袋,然后给他们按上谋杀朝廷官员的罪名,快速平息众怒。事后慢慢追查真凶。仅仅片刻的考虑,王猛就直接拒绝了王坦之的好意。
其实王坦之的策略,在这个时代也是一种传统的政治官场智慧,在损失最小,影响最少以最经济的代价处理事情。但是王猛并不是王坦之,王猛是高傲的,他不管真凶是出于什么目的杀人,或是因为夺嫡,或是因为士族门阀要制造安西官员的恐慌,再或者某些人向王猛**。但是王猛则认为,这是向他宣战。
安西距离昌松境内尚有七八千里地,仅仅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未知还将发生什么样的剧变和挑战,王猛并不知道。但是,王猛绝对允许有人胆敢玩弄他的智商。命运就像一个嗜血的猛兽。
王猛在原本的历史时空,放弃辅佐桓温,放弃效忠东晋皇朝,而是选择了效忠苻坚,助氐秦成就王图霸业。在冉明眼中,王猛无论有多么大的才干,王猛终究是和后赵国开国皇帝石勒之张宾,燕国国王慕容皝之高诩,成汉皇帝李雄之范长生一样的人物。在冉明的理解中,王猛其实就是一个汉奸。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无论自己的国家政治再怎么落后或黑暗,国力再如何虚弱或不堪,但是总不能带着外人,来灭掉自己的国家。所以,冉明并没有像苻坚那样,上来就给王猛一个绝对的高位。哪怕王猛比王简更能领会冉明的意思,魏国第一任内阁首相,冉明也没有选择王猛。
冉明压制了王猛十几年,但是命运就像弹簧,或是压制得厉害,反弹力道越强。王猛就是如此,冉明压制他,他不是不知道,但是王猛感觉,冉明需要的大魏帝国首相,可不比丞相,而是真正的帝国三号人物,所以像磨砺两个皇子一样,冉明给他制造了很多难题,就是为了把他磨砺成一把绝世宝剑。
王猛下定决心之后,立即召见了扩送安西官员禁卫军上校李元绍。命他开始在全营中寻找凶器和血衣。
李元绍接命之后,就带着三千将士去大营里寻找凶器和血衣了。王坦之道:“大督护这样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这样的小伎俩,恐怕瞒不住真正的智者!”王猛笑道:“但是这样做却可以引起一些混乱,让凶手自乱阵脚,如果这个凶手定力不佳,这样做的效果反而最好!”
王坦之道:“大督护是在,打草惊蛇?”
“算是吧!”王猛道:“凶手肯定还在大营内,但是真正的主谋,弄不好还在千里之外。凶手蛰伏起来,本大督护怎么去抓他们?凶手现在不动还好,一旦动了,本大督护就可以顺藤摸瓜,查出真凶!”
“有理!”王坦之深以为然的道:“只不过,打草惊蛇,只能惊出大笨蛇,此计对于狡诈的狐狸,肯定没有什么效果!”
“文度,你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其实肯定不会有效果!”王猛笑道:“咱们这近两万人马,大营绵延近十里,而且凶手使用的刀具又是军中制式防身匕首,咱们大营内同样的匕首不下一万把,怎么可能找得到?只要做了贼,就会心虚。他肯定会害怕凶器被查出来,到时候谁的制式匕首丢了,或者是谁多了匕首,那么追查范围就可以少得多了!”
大营内此时已经是鸡飞狗跳了,如果是明宋时代,军队这些丘八敢肆意搜查官员的帐篷,哪怕是有命令也行,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好在,在魏国军人向来强势,而且魏国国法中,辱骂将士和辱骂士族的罪名一样,下场很严重。
尽管衣衫和随身物品,都被翻得很乱,可是却没有人敢吱声。毕竟这个凶杀案太恶劣了,既然他能一夜之间连杀十一人,谁又敢保证,他不会继续再杀人?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这些安西官员们都非常配合。
官场政治场中,没有永恒的敌人和朋友,当然取决是否敌对,或是亲善,主要取决于所处的环境和利害。冉昐突然发现,在魏国无论他做得如何出色,如果没有军方的支持,即使成为太子,他也是一个无根之太子,无魂之太子。所以,他必须得到军方的认可。
可是现在冉明并没有允许他正式参军,可是一旦插手军方的事情,反而会激起冉明的反感。在这个(太子)竟争的过程中,冉明是唯一一个制定规则的人,他即使要争,也不能打破冉明制定的规则,否则出局是他唯一的出路。
冉昐突然在想,冉明制定的规则中,到底有没有可钻之处呢?经过仔细一想,冉昐还真发现了有空子可钻。
魏国的兵府就是这么一个空子,冉明设置府兵的真正目的其实不是为了屯军,而是为了移民实边。魏国人对移民州不感兴趣,因为在中原地带,无论是气候环境还是就业机会,都非常多。他们并没有切实必要去移民。可是魏国人,都对参军保卫国家有非常高的热情。冉明就利用百姓对参军报效国家的热情,以军队的方式,整体移民实边。
魏国的府兵和隋唐时期的府兵并不是一回事。在魏国新置郡县,每一县设一府。一郡辖十县,则有十府,有八县,则为八府每一郡设一卫。一州则设一军。所以,魏国的折冲都尉和郡尉、太守在品阶上一级。而府兵将军则和刺史平级。军府和县衙其实是两套管理机制和两套不同的行政班子。
要说军府是军队吧?可是他们的主职就是种地做工或者开矿,或工厂,甚至是工程队。但是他们也参与军事训练,也参加每年春秋两操,他们的军事装备都是正规军军中淘汰下来的东西,可是尽管是淘汰的装备,也比周边部落和国家先进得多了。这些府兵在战时,将自自成体系,受正规军指挥协同作战,或单独作战。
按照冉昐官阶其实和郡主记,则职阶等于折冲府的记事参军。所以冉昐思来想去,决定去成为府兵记事参军,而不是当一个文职主记。
想到就做,冉昐就立即挥笔向楚州刺史王坦之写了一个转职申请。
魏国的朝廷官府一向高效,所以当夜晚上,王坦之的楚州从事就把冉昐的早请条文送到王坦之案道:“王使君,这里有一个奏本,请您审批!”
“呵呵!”王坦之听了之后微微惊愕道:“某还未至安西,尚未抵达碎叶城,何来公务啊!”
王坦之打开申请一看,就笑道:“这又是一个想升官想疯了的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军府也能像军队一样,立功容易啊。”
从事笑道:“谁说不是呢,这人哪,就是贪心不足,跟着使君去楚州教化百姓,五年任期一满,只要考评说得过去,升迁一级并非难事。可是军府毕竟不是军队啊,安西军还没有死绝,哪里轮到府兵打仗!”
“话也不是这么说滴!”王坦之道:“安西毕竟是新得之地,安西军主力正在木鹿城(今土库曼斯坦巴伊拉姆阿里城附近)和疾陵城(今伊朗扎博勒)与萨珊帝国正面对峙之中,楚州数千里河山几乎是处于虚不设防的地带。所以,军府这几年将是**叛乱,扫灭不臣的主力。”
从事小心翼翼的道:“那使君的意思是?”
“贤者不炫己之长,君子不夺人所好!”王坦之笑道:“刘昐立志报效朝廷,某岂会阻挡?如果传出去,就会让外人以为王某人无容人之度!”
路安镇安西军赴任官员大营中,此时消息已经慢慢传开了。原本张良郡主记刘昐,居然转为军府,成为折冲府的记事参军。
结果刘昐一下子成了众人中的焦点。
可以这么说吧,魏国新进士子们虽然整体实力不如唐宋进士,大部分都是没有选择参军入伍的人。不是他们不想升官发财,而是因为参军就意味着阵亡或伤残,所以这些人终究是勇士欠缺一些。
可是军府虽然名义上不是主力军,可是毕竟还带着一个军的旗号,也要打仗,也要流血牺牲。可是刘昐居然脑袋一热转为军职。这岂不是寿星上吊,嫌命长了吗?
“愚蠢吗?”冉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露出了极为凝重的神情。他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如果要确切形容,恐怕也只有后世的川剧精髓变脸可以相比吧。冉昐绝对不会愚蠢,别说愚蠢,就算他稍微逊色一点,恐怕冉明早已在他和冉昐二人之间做出选择了。
如今冉明难以决断,就是因为他和冉昀不相伯仲。
很多人说,岁月是一把杀猪刀。其实,经历才是更为残酷的屠刀,它能改变一切、阉割一切,甚至是毁灭一切。冉昀的经历,虽然比不上冉明丰富多彩,至少作为皇族三代,他比任何一位皇子经历丰富多了。在贫民生活的经历中,让冉昀明白了百姓的艰难,知道了百姓最需要什么。大江南北的游历,让冉昀清楚的看到了皇宫之外的社会,让是那个百无禁忌直来直去的性子,开始变得深沉,木讷,心事重重,还学会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与礼貌。
冉昐选择了接近兵权,在冉昀看来,这确实是一条最直接而又省力的道路。可是话说回来,钻空子容易,会不会引起冉明的反感?冉昀明白,哪怕冉明把天下所有的兵权都交给冉昐,但是只要需要,冉明一纸诏书就可以把所有的权力收回来。这就是本质区别。
冉昀并没有想身边的凶案和冉昐的以文易武,而是想得更多。突然冉昀想通了,想通了以前他不曾想通的问题,原来,上苍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他赐予他良好的出身与血统,就没有忘记给他安排无尽的苦难的磨砺。
冉昀暗叹了一口气,他决定不自作聪明,而是按部就班。知人者智,知己者明。胜人者有力,胜己者强。人贵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