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宴宾厅此时到处都是人海,距离晚宴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多小时,但人群最拥挤的地方根本连脚都伸不进去。
顾升护着我从偏门直接来到酒席位置上,贵宾桌有两桌,每桌大约坐下十个人,竖有我和顾升名字的标牌在第一桌,正首为沈老,两边是他两个女儿和一名女婿的座位,我和顾升挨着,对面便是蒋华东和三名肃城非常高位的官员。
我和顾升到达时,已经都坐得差不多,只差我们两个,沈老人逢喜事精神爽,非常高兴的笑着,蒋华东指尖夹着一根香烟,正吞云吐雾着,沈老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和顾先生生意都在上海,私下往来应该有很多。”
蒋华东将烟放在水晶烟灰缸内,温和说,“有一些,但不算很熟悉。不然我怎会连他身边这位女伴都叫不上名字。”
沈老大约非常满意他这句主动疏远和我关系的话,他笑容更深邃了一些,“顾先生的名气大家都了解,能坐到这个位置没有被人拉下来,和他极少亲近女色是分不开的。靖临,这一点,你可要和顾先生好好学学。女人麻烦,事情多,太依赖太胆小,极少有能顾全大局。而漂亮女人更是祸水,亲近了你就会亡国,所以我希望,在我将自己这些产业交给你之前,你可以让我彻底放心。”
蒋华东笑着看向他身边那名年轻男人,“沈老女婿比我能力更出众,您的产业我可不敢觊觎。”
那名年轻男人说,“瑰月喜欢书法,每年都在全国各地巡展,我陪着她周游世界就很满足,岳父这些产业,一般人保不住,靖临的本事有目共睹,我不敢借着和岳父有亲缘就不知天高地厚,为岳父败了我这一辈子都良心不安。宁姒也二十二岁了,如果靖临觉得希望名正言顺,不如再亲上加亲,都是沈家女婿,别人也不会在私下议论什么。”
沈老故作惊喜的挑了挑眉毛,“这是个好主意。靖临沉稳睿智,宁姒年轻活泼,正好互补。”
蒋华东的眉目蹙起,脸色有些发冷,就在这时,远处一股非常香浓的空气朝这边扑过来,一抹粉红色身影出现在沈老旁边,她笑得非常明媚说,“爸爸,我大姐在比利时巡展回不来,她给我邮寄过来一份特别漂亮的礼物,是紫色水晶,还嵌嵌着很纯粹的蓝宝石,要多好看有多好看,我爱不释手捧着玩儿了好久,特别衬您女儿我高贵的气质。”
她话音落下,这一份俏皮引来临近几桌宾客听到都善意的大笑出来,她有些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沈老的大女婿,脸更红了,“姐夫也笑话我。”
那名男人有些不自然的别开目光,微白的皮肤上泛起些很诡异的红润,顾升眼神更敏锐的捕捉到,他握了握我的手,笑得很有深意,我大约也明白了一点。
只要她不喜欢蒋华东就好,只要没有人跟我抢他就好。
沈老安排她坐在蒋华东身边,沈宁姒微微愣了愣,有些不情愿,她好像特别害怕蒋华东,坐下后便非常僵硬,动也不敢动。
沈老没有发现这份异常,而是和那三名官员以及带在身边的官太太一起谈笑风生,蒋华东在此期间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用一份干净的汤匙舀了一勺汤,递到沈宁姒碗中,笑得非常温和说,“听你姐夫说,你喜欢喝玉米排骨汤,这次正好有,是我特意为你点的。”
蒋华东那个姐夫两字咬得特别重,沈宁姒的脸色白了白,沈老看到蒋华东的体贴动作后,笑着拍了拍沈宁姒的肩膀说,“看靖临多么照顾你,你不要再任性,否则谁也不会一如既往对你好。”
沈宁姒狠狠瞪了蒋华东一眼,他仿佛没有看到,含着一丝笑意捧着汤勺,大有她不接过他就不罢休的架势,沈宁姒只好不情愿握住勺尾,大口喝下去,蒋华东用方帕擦了擦手指,在众人都将目光从这一幕场景回神后,他脸上闪过一抹非常厌恶的神情。
沈老在席间对着所有人说,“大家都清楚,我有两个女儿,长女沈瑰月是一名书法家,深受许多人喜爱,常年忙得不在家中,膝下一个小女沈宁姒陪伴,我没有儿子,只有一名女婿,也不是能为我解忧的材料,这一次机缘巧合,遇到靖临,我非常喜欢他,原本想认个义子,可又觉得不够名正言顺,如果我沈家再有喜事传出,势必是他和我小女儿的喜事,诸位都是和我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朋友,我颐养天年后,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帮衬,我在此先干为敬。”
众人非常捧场,都举起酒杯附和说祝福的话,沈宁姒非常焦急,脸色都白了些,她扯着沈老的衣袖,他坐下后带着怒意说,“不要胡闹。靖临都没说什么,你再这样,就不要怪没有脸面。”
沈宁姒不敢再动,她咬着嘴唇红了眼睛,用筷子狠狠戳着碗中的饭菜,对面的沈瑰月丈夫见到后,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当作从未看到。
我在席间非常想吃一份冰镇的水果拼盘,我拿着筷子夹住一块西瓜,蒋华东忽然在这时也夹住同一块,我愣怔看向他,他面无表情望着我,这一桌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到这个场景,顾升和沈老还有他女婿在讲什么码头,蒋华东声音很小对我说,“怀孕忌生冷。”
就这五个字让我瞬间红了眼眶,我蒋筷子收回,他同样也没有吃那块西瓜,只是转而夹住一块虾,慢条斯理戴起白色塑料手套剥着,灯光将侧脸轮廓笼罩得非常俊朗,他特别像一个三十六岁的男人,成熟端庄,冷静沉默,而那眼角被时光雕琢出的细碎皱纹,不会让他有任何瑕疵,反而是一股岁月沧桑的味味道,让年轻的女孩更容易疯狂。
酒席过半,这一桌上基本没有什么人了,都忙着和其他宾客沟通感情拉帮结派,顾升也被不少人围住,都和他请教港城那边做生意好做与否,他无暇分身,我拉住一个服务生询问卫生间的方向,他指给我后,我道了谢,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留意这边的顾升,悄悄起身超则服务生指给的位置过去。
走廊上的灯光非常昏暗,是橘黄色的,尽头挨着安全通道的角落是卫生间,在男厕的门口一扇高大厚重的门挡住的位置,有两道身影在闪动,然后就听到两个声音在说话,一男一女,女声有些激动,几乎是喊着说,“许靖临!我不会嫁给你,你不要做梦!你都三十六岁了,都能当我叔叔了!我凭什么要为了父亲利用你就牺牲我自己幸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思,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是老牛吃嫩草吗?”
蒋华东非常冷笑说,“沈宁姒,你还真是高看你自己,任性刁蛮无理取闹还不懂矜持和自重,我有什么非你不可。你以为我想娶你吗,我有一点这样表现让你误解吗。你找我闹得再厉害也没有用,这是你父亲一厢情愿的安排。他如果再提我和你的事,我也会给你一个非常大的难堪。”
我听到脚步声在窸窸窣窣的响起,沈宁姒忽然用力跺了下脚,语气焦急却缓和了点,“既然不喜欢我,那你帮我想办法去挽回这个局面,他都当着宾客说了,我一个女人怎么扭转?我怎样找他他也不会同意!我不要嫁给你这样一个没情趣冷冰冰的老男人。”
我躲在墙角的凹槽处,看着蒋华东侧过半副身体靠着墙壁,他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似笑非笑说,“你说对了,我不仅仅是冷冰冰没情趣,我还非常暴躁,喜欢打女人,骂女人,在床上也很变/态,很多女人都死在我床上,而我现在就在想,如果是你,我该用怎样姿势折磨,一定很有意思。”
沈宁姒吓得缩了缩身体,“你到底要怎样。”
蒋华东含着一抹得逞的笑意,“我当然可以帮你,女人有的是,我不会非要你这样一个。但前提是,我不做亏本的生意,你要拿一样东西交换我的帮助。”
沈宁姒蹙眉迟疑说,“什么东西。”
“你父亲书房暗格的钥匙,在那副仕女图画像后面,墙壁内镶嵌了一块。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个位置,我前天晚上亲眼见过你拿那把钥匙给他送到书房内,他用的就是这样流程取出。”
沈宁姒很谨慎说,“你要那个干什么?书房是我父亲的重地,里面放着许多生意往来的机密。除了我和大姐,连他女婿都不能进,我给了你,你要做什么?害我父亲?”
蒋华东脸色冷漠了很多,“既然不同意,那没关系,你喜欢你姐夫的事,我清楚得很,他不愿意理你,你还穿着非常暴露的睡衣敲他房间门,想趁着你姐姐不在,引诱他,这件事我曝出去,你一定会面对非常精彩的讨伐,而在这时候,我作为一个不嫌弃的你爱慕者出现,将你娶回家,让你为我生儿育女受我虐待,你说出去也没人相信,因为我已经处在一个非常正面完美的角色被人知晓,而你父亲很感激我不嫌弃你还这样仁义,就算明知你委屈,他会管吗。我顺理成章成为你父亲的女婿,等我拿到这一切后,再把你踢掉,是不是很划算。但是委屈你了,宁姒,可没有办法,这是你的选择。”
蒋华东说完后要朝着这边走过来,沈宁姒非常激动和慌张说,“别这样,我没说不同意,我只是权衡一下利弊,我现在想好了,我可以答应你!”
蒋华东顿住步子,我清楚看到他眼底闪过一抹狠厉和精光,但很快就掩去,他转身看她说,“本身你父亲也不愿将你嫁给我,他只是希望你能争气让我喜欢上你,从而拴住我为他卖命做事,他能牺牲掉你,你又在乎什么,我承诺他出任何事,我保证你一定平安。你给我钥匙,我看到你的那些事,我可以装成什么都不知道,永远让它烂掉,而我还会帮助你,让你得到你姐姐的丈夫,但我只能创造机会,至于他会不会要,是你自己本事。可如果没有我,以他现在对你的防备和躲避,你连靠近都很难。怎样,划算吗,你答应我一件,我可以买一送一,帮你两件。”
沈宁姒咬着牙,“好,但如果你要做什么,败露后我父亲问起来,千万不要把我供出去,而且你必须答应我,你所做的事后果不能破坏威胁到我现在富足的生活。我父亲非常狠毒,即便亲生女儿,背叛了他,他一样可以取我性命。我二姐…”
沈宁姒说到这里忽然住了口,蒋华东眯眼说,“你还有个二姐?”
沈宁姒脸上闪过一抹慌张,“不知道,跟你没关系。钥匙我晚上给你,我最多支撑三天,我父亲周五晚上一定会用,到时候他发现钥匙不见了,一定会天塌地陷,你自己把握时间。”
沈宁姒说完后,像被人追杀一样,转身飞快进入了安全通道,走楼梯离开这里。
蒋华东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身朝这边走来,我屏息静气,将长发拢住,他在看到地上那抹看不清男女的半身黑影后,忽然顿住步子,他摸到放在口袋内凸起的尖锐硬物后,紧紧攥住,脸色非常狠厉问,“谁,出来。”
我伸出去一只脚,蒋华东在看到女士鞋后,愣了一下,手离开了口袋,当我完全站在他面前,他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我带着颤抖哭腔说,“华东…”
他看到我的眼泪,整个人都僵硬住,他转头看了看摄像头的位置,然后飞快一个闪身将我按在墙壁上,这里是盲区,而且置身在黑暗中,不能被灯光拢住,恰好无法拍摄到。
他吻住我的唇,非常凶狠和疯狂,一点也不温柔,仿佛在感受我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
我们拥吻了好久,他喘着粗气将我松开,眼睛定定望着我的唇,大约觉得被吻得颜色太艳丽太红肿,他用手指在我唇上蹭了蹭,小声对我说,“话不多说,我没有时间,我知道你担心,现在看到了,我很平安。我这边的事不解决掉,不能回去,一时半时可以防备住,但我不希望你和孩子一辈子都活在躲避中。我已经控制住了沈宁姒,只要我拿到沈张的犯罪证据,我就可以向警方投诚,也许到时候,我依然要为我自己的所作所为伏法付出代价,但至少,我会有出去与你和孩子团聚的一天,其实我没想过,我会向警方投诚,我以为我可以无牵无挂过完一生,永远站在高处,但我有了软肋,我就不能为所欲为,所以我注定要输。我希望自己输的白一些,而不是黑到底,让我们带的孩子以后都会因为我这个坏人父亲而永远抬不起头。”
蒋华东说完后,我还没来得及对她讲什么,电梯忽然响了一声,门拉开,出来两名宾客样子的男人,蒋华东立刻松开我,朝着他们过去,那两个男人非常惊讶说,“许先生没在宴厅陪伴沈老先生吗。”
蒋华东说,“马上下去,二位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咱们以后有空多多来往。”
那两个男人自然非常愿意,都掏出手机记录号码,蒋华东趁这个时候将一只手背到身后,朝我指了指宴厅方向,大意是让我现在离开,我低垂着头,尽量放慢了步子,那两个男人忙着和蒋华东联络感情,没有注意到我,等我推开宴厅的门,他们也都做好了交换方式,蒋华东朝他们点头示意,那两个人继续朝前走,我和蒋华东隔着这样距离看向彼此,他朝我非常温柔笑了笑,我对他说,“不管怎样,我一定等你,等多久都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