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正上门的时候，棠恬正陪着老太太浇花。<br>“虞美人不是这么养的。”<br>“这么珍贵的兰花，怎么能种在花园里？暴殄天物！”<br>戚奶奶对养花草很有心得，即便是她那简陋的院子里，墙根底下也放着几盆养的很好的绿植。<br>棠恬好脾气的说：“养死了再种新的就是了，一株花草不值得大费周章。”<br>戚奶奶被她堵的哑口无言。<br>半晌气呼呼的丢给她一句：“亏你还是个搞艺术的，这么粗陋！”<br>说完拄着拐杖慢吞吞的回廊下的藤椅上。<br>棠恬浇完水，满意的端详着手里拜占庭风格的金色小水壶。<br>如果不是为了感受下这漂亮的新水壶，她才懒得浇花呢。<br>林叔快步走过来，“小姐，老爷来了。”<br>棠恬把小水壶交给佣人，接过毛巾擦了擦手，淡淡的说：“请他去客厅吧，上最好的碧螺春。”<br>来到戚奶奶身边，亲自给她斟了一杯茶，“奶奶，商伯伯来了，您想见他吗？”<br>戚奶奶手搭着扶手，低头耷着眼皮，似睡非睡的样子，没有任何反应。<br>棠恬心领神会，“我去下就来。”<br>她吩咐佣人，“去给老太太拿条毯子过来。”<br>她刚走出两步，忽然听老人苍老的声音说：“这么热还给我盖毯子，你想热死我呦。”<br>棠恬回过头，“风大，怕您吹着。”<br>“哼，”老人胳膊动了动，微微侧首，“你过来。”<br>她走上前，老人不由分说拉过她的手，在她左手无名指上套了一枚戒指。<br>那戒指有年头了，上面镶嵌的红宝石早已不见华光，蒙了一层灰似的。<br>老人缓缓的说：“阿焱为了你什么都豁出去了，你的底气要足，谁都不用怕。”<br>棠恬摩挲着戒指，嘴角微扬，俯身在老人脸上亲了一下！<br>“谢谢奶奶。”<br>显然没有人对她这样过，老人竟有些茫然，继而十分嫌弃似的摆摆手，“快走快走！”<br>棠恬心情很好，见到商海正的时候，嘴角还挂着清淡的笑意。<br>商海正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面前的碧螺春一口都没动。<br>“商伯伯。”<br>棠恬坐在他手边的沙发上，“您怎么有空过来？”<br>商海正神色肃穆，眉眼与商焱有几分相似，却更加深不可测。<br>他看过来，开门见山，“接她来，有什么目的？”<br>“当然是给老人家养老，”棠恬眸光清明，坦坦荡荡，“戚奶奶已经八十了，这次中暑晕倒运气好遇到我们去看她，那下次呢？”<br>商海正眼神冷厉，“你在讽刺我不孝？”<br>“我哪儿敢呀。”<br>棠恬笑容恬淡，“您一定不是故意不孝的，一定有苦衷，做晚辈的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能替您尽一份孝心也是我的荣幸嘛。”<br>她的话看似乖顺，实则夹枪带棒。<br>商海正不怒反笑，“你还在记恨我之前让人带走孩子的事儿？”<br>棠恬笑道：“爷爷想见孙女罢了，下次可以光明正大来家里看孩子，不用大半夜派人来抢啦。”<br>商海正吃了一堆软钉子，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做了。<br>他睨着她冷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个记仇的。”<br>无意间，他瞥见她搁在扶手上的手。<br>看到了那枚格格不入的老戒指。<br>他的眼神渐渐复杂，半晌，才缓声道：“茶凉了，重新倒一杯。”<br>佣人要动手，被棠恬阻止。<br>她起身亲自将那杯茶倒进茶海里，为他重新斟了一杯，一手托底，一手扶杯送到他面前。<br>“我不止记仇，我也记得您以前对我的好。”<br>早些年商海正虽然很少回家，对自己唯一继承人的却很关注，他早早看出儿子的心意，逢年过节送礼物总少不了棠恬那一份。<br>商海正威严的盯着她，带着几分审视，须臾，才接过那杯茶。<br>他抿了一口，“洞庭碧螺春？”<br>棠恬说：“知道您爱喝，特意让人从本地买来的，真正的‘吓煞人香’。”<br>“算你有孝心，”商海正放下茶杯，神色已然缓和许多，“既然她愿意留在这儿，你们务必仔细照顾。”<br>“当然，”棠恬问他，“奶奶就在后院呢，您要不要去……”<br>“不用了，”商海正站起来，掩下眼底不小心流露的落寞，“她不会见我。”<br>他说：“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吧。”<br>他抬脚往外走，棠恬忽然说：“我和阿焱的婚期定在三个月之后。”<br>商海正伫立几秒，很轻的嗯了声，往外走去。<br>他走到前院，看到两个拿着小铲子挖土的小女孩，原本好好的草皮已经被挖开一块，脚丫手上都是土。<br>他皱眉问一旁的林叔，“棠恬怎么教的孩子？”<br>林叔憨厚的笑着，“少奶奶说，人孩子长大了会很辛苦，希望她们能在玩的年纪好好玩，不留遗憾。”<br>商海正沉默良久，丢下一句：“胡说八道。”<br>他站了一会儿，可孩子们玩得开心，完全没有注意到他。<br>他摇摇头，正要离开，毫无预兆的，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糊在他脸上！<br>林叔顿时倒抽一口凉气！<br>“老爷！”<br>商海正摸了摸脸，手上沾了些泥巴。<br>他冷沉着脸色，正要发火，旁边响起一道奶声奶气的童音。<br>“爷爷对不起，糖糖不是故意的。”<br>商海正低头看去，扎着两根羊角辫儿，小脸圆乎乎的小女孩正眨巴着大眼睛看他。<br>另一个瘦弱一点的女孩挡在她面前，“爷爷是我，不是姐姐。”<br>许是他的表情有点吓人，女孩怯生生的。<br>商海正蹲下来，看着两个脏兮兮的小泥孩，嘴角不自觉的上扬。<br>他刚要说话，小胖丫头忽然拉开妹妹，小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把沾上的泥巴糊了自己一脸。<br>在他的愕然中，小胖丫头挺着胸膛理直气壮，“扯平了！”<br>商海正反应过来，不可遏制的笑出了声。<br>“你就是糖糖？”<br>“嗯！”小丫头歪着脑袋，“你认识我嘛？”<br>商海正拿出随身的帕子，轻柔的擦去小肉脸上的泥巴，慈爱的说：“我是爷爷，你的亲爷爷。”<br>糖糖长长的哦了一声，“你是爸爸的爸爸！对不对？”<br>“对。”<br>擦干净小脸，“爷爷改天再来看你们。”<br>他站起身走了。<br>糖糖拉着糖心，大声喊道：“爷爷再见！”<br>商海正回头朝她们摆摆手，刚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棠恬。<br>她也朝他摆手。<br>商海正仿佛想通了什么，“这就是阿焱想要的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