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鹿问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齐玄素回答道:“我感觉已经将所有沉积药力悉数炼化,如果将玉虚阶段十等分,大约凭空增加了两成修为,省我一年苦功。你真不喝一葫芦?”
“不了。”张月鹿摇头拒绝,“你的两成和我的两成,不是一回事。你小时候吃半碗饭就够了,现在还只吃半碗吗?”
齐玄素砸了咂嘴,觉得很有道理。
客船缓缓靠岸,齐玄素和张月鹿作别女执事,离船登岸。
虽然江陵府是湖州首府,但湖州道府却不在江陵府,而是位于勋阳府太和县的太和山上,相传此地为上古玄武得道飞升之地,有“非真武不足当之”的说法。
此地即是道门圣地,又是洞天福地,有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潭、十池、十二洞、十一泉、十台、三瀑,其主峰天柱峰如金铸玉琢的宝柱雄刹苍天,素有“一柱擎天”之美誉,天柱峰周围环绕七十二峰,峰峰俯身顿首朝向主峰,形成“七十二峰朝大顶,
二十四涧水长流”的壮观景象。
前朝大魏时,太和山被封为“大岳”、“治世玄岳”,号称“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
从地图上来看,湖州道府距离江陵府极远,更为靠近蜀州、秦州,或者说更为靠近素有全真道中枢之称的地肺山。
如果说玉京是整个道门的中枢,那么云锦山、地肺山、蓬莱岛就分别是正一道、全真道、太平道的枢机核心所在。齐玄素没去过地肺山和蓬莱岛,却马上就要去云锦山了。虽然张月鹿的家不在大真人府,但在云锦山的半山腰上。
想到此处,齐玄素莫名有些紧张。云锦山的大名只是一部分原因,更主要的原因,还是马上就要见到那位行事作风都很强势的澹台夫人。
张月鹿开始算计日子,虽然她嘴上说最好除夕夜回到家中,但也不敢真就如此过分,她真要这么做了,澹台夫人只怕要在来年直接飞到玉京去找她算账,毕竟她也不可能一直不在玉京,总要有段时间在玉京休整。
所以张月鹿算着,大概在腊月中旬回家行了,然后在正月初六乘坐飞舟离开,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应该能糊弄过去。
现在是十一月中旬,距离腊月中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从湖州到吴州,从江陵府到上清府,一个月的时间十分富裕,可以慢慢走。
不过张月鹿没有去江陵城的打算,而是决定直接去往吴州。
大概是白帝城一事让她多了些思量,不想再平白招惹是非。
……
相较于青鸾卫偌大的名声,亲军都尉府并不怎么起眼。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是天子脚下,先不说各大衙门,还有内阁在上面压着,青鸾卫毕竟只是个三品衙门,再如何权柄彪悍,也不敢在明面上授人以柄。
不过也因为青鸾卫乃是天子亲军的缘故,地位特殊,不像其他亲军衙门那样散落在内城坊巷之中,而是靠近皇城正门承天门,在千步廊西侧,毗邻已经被废黜的大都督府,与东侧的六部衙门隔街相望,可谓是地处核心位置,仅次于位于皇城内的内阁。
在亲军都尉府的门口有披甲青鸾卫把守,闲杂人等别说进入,便是靠近都要被拘禁问讯,就算是一部堂官,在没有谕旨的情形下,也不可擅入其中。
亲军都尉府府又分南衙和北府,分别对应大名鼎鼎的南镇抚司和北镇抚司。
在南衙的一处昏暗的签押房内,除了一炕一桌一柜之外,再无他物,一名身着从三品绣豹武官袍服的女子正盘膝坐在炕上,脸色被昏暗光影所笼罩,看不真切。
一名五品青鸾卫站在炕前,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完好无缺的密信。
女子正是执掌南镇抚司的指挥同知云罗,也是三位青鸾卫堂官中唯一的女子。而那名五品青鸾卫千户则是芦州千户所的掌印千户赵光霁。
云罗接过密信,没有急着打开,屈起食指在炕桌上轻轻敲击,抬起头问道:“江别云还说了什么?”
随着她的抬头,整张脸庞也从阴暗中浮现出来,竟是一副极美的面容,只是神态中透出冷意,仿佛一块寒冬腊月的坚冰,再加上她身上毫不遮掩的冰冷杀气,让人望而却步,继而生畏。
赵光霁颇有沙场武将之风,身材魁梧,不过不给人一丝一毫的粗蛮感觉,反而让他平添了几分威严,脸上神情更是平静冷淡,没有半分暴戾。毕竟能在青鸾卫中爬升至掌印千户的位置,绝不会是个满脑袋打杀的浑人。
他沉声回答道:“回禀同知大人,江法师只是说请同知大人亲启。”
云罗这才打开了手中密信,两页信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楷。
她面无表情地将信上内容仔细看完之后,仍是没有任何喜怒神色,甚至对信上所写的内容也不置可否。
云罗将手中信纸放到炕桌上,问道:“你看过没有?”
赵光霁摇头道:“既然是请同知大人亲启,属下自然不敢擅自开启,故而不曾看过。”
云罗拿起江别云寄来的密信:“关于李宏文的案子,是你和江别云定下的,也是你们派人去做的,你自己看吧。”说着将信递了过去。
赵光霁接过信笺,立刻低头看了起来。
云罗淡然道:“你们怕引人注目,所以不曾亲自出手,可到头来还未动手就已经走漏风声,全真道和正一道都横插一手,结果被别人摘了桃子。”
赵光霁看完了密信,抬起头说道:“事关全真道和正一道,应该与我们青鸾卫无关,是他们太平道出了问题,可江别云却对这一点避而不谈。”
“不奇怪。”云罗语气依旧平淡,“办砸了差事,在主动请罪之前,总要推脱责任,避重就轻,不然清微真人会饶得了他?”
赵光霁将信纸放回到云罗面前的炕桌上,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问道:“同知大人让卑职过来的意思是?”
云罗两眼紧紧地盯着他:“李宏文已经死了,一个小小的知县不算什么,这个案子便算是结了,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关键是此事是否真与东华真人有关?如果关系到东华真人,那么便可以给清微真人一个交代,毕竟东华真人插手了,我们又能如何,让这两位同在金阙中名列前茅的参知真人打擂台去,我们只要回答一个问题,杀了诸葛永明之人是谁?同是全真道弟子,为什么要自相残杀?如果与东华真人无关,那么取走‘玄玉’之人到底是谁?”
赵光霁又沉默了,过了许久方才说道:“我曾亲自到过凤台县,出手之人十分老练,没有留下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至于诸葛永明的死,他是死于‘玄阴屠’,‘客栈’之人则是死于‘缠心丝’,两次出手应该是同一个人。”
云罗拈起薄薄的两页纸,送到油灯前点燃了,待点燃的火将要烧到手指才将已成灰烬的那封书飘扔到砖地上。
云罗望向赵光霁,缓缓说道:“清微真人这次是代表太平道入京,所以摆足了仪仗,走得很慢。可即便如此,也马上就要到帝京了。按照惯例,他会下榻于太平观,你应该知道太平观距离我们如今所在的亲军都尉府有多近,清微真人在面圣之后,多半会‘顺路’来我们这里走一趟,到时候该如何回话,你要有个思量。”
赵光霁沉声道:“卑职明白,请同知大人放心。”
云罗摆了摆手,示意赵光霁可以退下了。
待到赵光霁退出此处签押房之后,云罗方才从炕上起身,一脚踏散了地上残余的灰烬,脸色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