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罢,裴彻自嘲地轻笑一声。
他想说,他才不会轻易地死,大可不必操这心。
可话到嘴边,却听兄长沉声道——
“我不会让你死的。”
裴彻抬眼望去,只见裴云瑾一脸正经。
裴彻甚至分不清,这是一种保证,还是一种精神上的安慰。
而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裴云瑾神色认真地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头做的小马车,放在了裴彻的包袱上。
只这一个小马车,就承载了诸多回忆。
裴彻恍然想起,年幼时自己看兄长被管教得严苛,学习从不懈怠,而他恰恰相反。
兄长从来不能有玩物,而他可以,不管是小玩意还是小宠物。
当时年幼的他觉得兄长真惨,偷偷将小马车放进兄长的书箧里,其实他是想说,小马车象征自由,可以去到任何想去的地方。
也不知道兄长领会他意思没有,只知道最后,被父亲发现,兄长被骂了一顿。
那时裴彻年幼,哪敢站出来说是自己的错,早就跑没影了,兄长也未辩驳一句。
时至今日,裴彻才知,这陈旧的小马车,兄长一直收着。
他鼻尖一酸,不知该说些什么。
只听兄长道:“我相信你,能证明自己。”
“即便不能,也还有我在,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怎会置你于危险中。”
裴云瑾将想说的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
这个时辰,央央应该快听完书了,现在去接她刚好。
裴彻失魂般地低着头,耳旁还徘徊着这几句话,他唇瓣牵动出一抹傻笑,这笑里掺杂着太多复杂情绪。
好像释怀了,却又上了另一道枷锁。
“哥!”
他急急出声。
裴云瑾在门槛前止步,没有转身,听裴彻悲伤道——
“对不起。”
闻言,裴云瑾还是没有转身,可能是感觉裴彻要哭了,他不太想转身去看弟弟哭。
太难看了。
不体面。
可是裴彻看他没反应,重复道:“对不起。”
裴云瑾微微皱眉,他不知裴彻是为何道歉。
为年幼时?为现在?还是为前世?
但不管哪种,他都不会说没关系。
直到听见裴彻吸鼻子的声音,他淡然的情绪中多了丝嫌弃,“行了。”
裴云瑾终是转过了身,看见了裴彻抬袖擦脸的一幕。
裴彻走近两步,直直地对上他嫌弃的眼神,“对不起。”
这是第三次。
语毕,也不经过裴云瑾的同意,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眼睛抵在他的肩上,顺便擦着眼泪,沙哑道:“是我错了。”
裴云瑾被抱住的瞬间,神色有些不自然。
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成何体统?
他突然有些后悔,或许是给弟弟说的话,太过煽情了?才导致了这个局面。
裴彻抱得很紧,裴云瑾能感受到肩头的湿濡,想推开裴彻,“别哭了,哭也得去从军。”
手都已经抬起了,却听裴彻闷声保证道——
“我也不会让兄长死的。”
虽然这话,好像没什么说服力,但裴云瑾抬起的手,还是落在了裴彻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好。”
“但你先放手。”
他真的该去接夫人了。
裴彻松开手,胡乱擦了把脸。
裴云瑾斟酌道:“明早离开前,你先写一封和离书和一封休书,留在家中,以备不时之需。”
裴彻眼睛一亮,随即转身去书桌下掏出个信封,递给裴云瑾——
“我已经准备好了,此去不知道多久,若我不在的期间,沈妙仪做了什么,全由兄长做主。”
*
棠阁。
说书先生早就将故事讲完了,虞绵绵都已经回家了,沈欣月躺在棠阁的摇摇椅上睡着了。
近来总是嗜睡,睡多久也不嫌多。
朦胧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掀开了纱裙。
这感觉有些熟悉,好像以前梦到过一样。
她忽然警觉,唰地张开眼。
“怎么,想咬我了?”
抬头,对上男人温柔中带着戏谑的眸。
哦,不是掀开纱裙,是把她抱起来了。
沈欣月瞌睡慢慢消失,发现自己被男人抱着回院,她赶紧挣扎一下,“放我下来,叫人看见不好。”
裴云瑾哪里会放,转移话题,“今天的故事可还好听?”
一边问,他的脚步还是很稳,生怕颠到了她。
她打了个哈欠,“应该没有你那头的故事精彩。”
裴云瑾低笑,“你怎么知道?”
他可什么都还没说。
沈欣月被他抱着,指指他的肩膀,嗔怒道:“谁在你身上哭了?你最好能说清楚!”
他动了动嘴,内心不太想说,怕她不开心,才艰难道:“二弟。”
沈欣月脸上仿佛出现一团黑线,果然是比她听书更精彩的。
下一瞬,就被放在了青云院的床榻上。
她转头,发现裴云瑾今日的小床早就提前铺好了。
不是她说,那过道真的一天比一天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