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前。
管家急匆匆地走到程咬金面前,小声道:“老爷,裴大人带着两人再次进宫,不过那两人被绑着,还蒙了面,看不到面容。”
正在喝茶的程咬金立马站起身道:“不出所料,陛下让那个老匹夫密查欠债命案了,他还有所进展,速派人告诉杜构,俺保了!”
管家惊讶道:“老爷,杜荷做出那等事,您为何还……”
“你无需多问,照做便是!”
他迅速穿上明光铠,拿上三板斧,走出家门。
另一边。
杜构得知程咬金要保护自己后,万分激动地对杜爱同道:“你好生在府中待着,大锅要去添乱了!”
杜爱同咧嘴大笑道:“又一个二锅!”
“糖葫芦!”
“大锅,你欺负人,不过我想吃糖葫芦了!”
“好,今天就让你二锅给你买。”
不知为何,他觉得只要他添乱成功,二弟就能离开大牢了。
他摆出到处打探消息的姿态在长安城内走动。
当乘坐马车来到车水马龙的朱雀大街时,一辆从对面驰来的马车与他擦肩而过。
随后四个蒙面大汉突然从马车中跳出。
眼见车窗被一刀劈碎,泛着寒光的刀尖向自己捅来时,杜构失声大叫道:“程铁鸡!”
“咻!”
“呃啊……”
他那叫喊声似乎被赋予了某种神奇的魔力。
一支穿云箭应声而至,直接将大汉射杀。
“咻咻咻!”
紧接着又有三支飞箭射来,射乱了剩下三个大汉的节奏。
“驾!”
程咬金挥舞着三板斧,率着金吾卫拍马赶到。
他亲自动手,三下两除二,将他们全部打翻在地,然后脚踩一个大汉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刺杀杜白鸡?”
“杜白鸡?”
杜构伸出头,脸色比刚才遇刺时还要白,甚至有些惨白。
他这分明是在报复呢!
他被叫“程铁鸡”,那是二弟的功劳,与他何干!
冤有头,债有主。
别找错人啊!
“程公,他们好像是突厥人。”
一个副将盯着旁边的大汉看了又看后,赶紧对程咬金说了一句。
程咬金仔细分辨一番,像是提溜着一只小鸡一样把杜构给扔到自己的战马上,翻身上马道:“传本将令,立即封锁城门,对他们严加拷问,本将这就入宫面圣!”
感受着风驰电掣的速度,杜构心惊肉跳。
不过内心很高兴。
立功了!
谁能想到刺杀他的是突厥人……
这意味着城中有突厥细作。
此番若是能够将他们一网打尽,那么二弟让那么多国公负债之事也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只是他难免好奇:“程公,你为何愿意护我?”
程咬金嗤笑道:“因为有人比你那纨绔弟弟还要惹人厌恶,他想借着此案重获恩宠,风光无二,俺怎能让他轻易如愿?况且金吾卫巡警京城,保护王侯将相本就是分内之事,你若是在城中被杀,俺也难辞其咎。”
“那人是谁?”
“你待会就见到了。俺很好奇,你为何会反其道而行之,找俺帮忙?”
“二弟的主意。”
“这个杜荷……”
沉默了一路,在将要进宫时,程咬金才开怀大笑道:“有趣,甚是有趣,俺倒是很期待这出大戏他如何往下演!”
皇宫。
李世民怒不可遏地指着杜构道:“一人之错,你还想累及九族,如此无君无父之徒,朕恨不得将你凌迟处死。”
杜荷淡然道:“凌迟也行,记得让人把肉片给熬成肉粥,洒在阿耶坟头。”
“你!!!”
李世民一时间气血逆流,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裴寂身为见证大唐从开国到大治的老臣,也是被彻底惊到了。
这是个狠人啊!
九族张口就来,凌迟闭口也行。
还要熬肉粥……
况且脸上从始至终毫无畏惧之色,好像一点儿都不怕死。
这反倒让他心里不安。
一个人一旦不怕死,那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陛下!”
就在这时,一个公公慌里慌张地走到李世民身旁,嘀咕道:“卢国公带着莱国公求见,说是有突厥细作在朱雀大街刺杀莱国公。”
“突厥细作刺杀杜构?”
李世民有种如坠雾里之感。
难道杜构也和突厥有勾连,他们眼见事情败露,想要杀人灭口?
以他对杜构的了解,这不可能!
而且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杜荷已经难逃一死,杜家也会受到牵连。
棋子沦为弃子。
何必再补刀?
除非另有隐情。
“宣!”
他坐至榻上,瞧见裴寂的额头上多了许多汗珠,摆手道:“来人呢,快给裴卿赐座!”
裴寂慌忙道:“多谢圣恩,老臣站着就行,站着就行。”
李世民心烦,也就没再管他。
“陛下。”
程咬金带着杜构走进大殿后,嘴如连珠炮道:“臣怀疑城中有突厥细作的巢穴,已擅作主张,让人封锁城门,还请陛下让各司配合,助臣一举端了他们。”
“巧了。”
李世民指着杜荷道:“裴卿刚在醉梦楼掌柜提供的线索下,抓获了一个突厥细作,就跪在你眼前,并且搜出杜荷和他往来的密信。”
“……”
杜构难以置信道:“二弟,你……你通敌卖国了?”
“此人长得不太突厥啊!”
程咬金歪头看了眼细作,随后望向杜荷,似是揶揄道:“你通敌卖国,还害得你大哥被刺杀,那么突厥细作刺杀你大哥的动机何在?”
“你这问得不太对口啊!”
杜荷撇了撇嘴道:“我一个将死之人,也没机会审问突厥细作吧?要不,大哥,你来说说?”
“添乱!对,是添乱!”
杜构略作沉吟之后,像是被打通了奇经八脉般,有些癫狂道:“在债主要么自杀,要么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二弟或者其家人再被刺杀,朝野只会更加纷乱,诸公也如烈火烹油,有人定可坐收渔利。”
杜荷循循善诱道:“那人是谁?”
悄然将目光投向裴寂后,杜构又立马挪开,不过在瞧见二弟那失望的眼神后,他又重新盯上裴寂,还是死死地盯着,眼睛都不带眨的。
裴寂被盯得心里发毛道:“莱国公,你这般盯着老夫作甚,莫非是要指鹿为马,认为老夫才是始作俑者?”
杜构思路简单道:“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既然二弟早就察觉到有人在利用他,那么谁是害他的人,谁就是真凶!”
“一派胡言!”
裴寂大怒道:“老夫三日前刚到京城,若非陛下让老夫密查此案,老夫还在府中歇息,又怎会害杜荷?杜构,老夫观你也是被杜荷给荼毒了,好自为之!”
“那么多能臣,迟迟未能查出真相,你却这么快查出,本身就可疑。而且你不在京城,便是最好的烟雾!”
“放肆,你这是胡搅蛮缠,信口开河!”
“够了……”
见他们各执一词,杜荷反倒搁一旁勾着嘴角看大戏,李世民呵斥道:“杜荷,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再不如实招来,朕必斩你!”
杜荷抽了下鼻子,用最淡然的语气说出了堪比一剑封喉的话:“不瞒陛下,是我告诉裴明礼,若出事,他需逃亡,然后待价而沽的。他既然和裴大人一同出现在这里,那说明他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
长得一表人才,身上看起来并无商贾气息的裴明礼叩首道:“陛下,裴大人许草民以高位,还让草民找人模仿杜大人的字迹,那突厥细作也是他的安排。”
“你说什么?”
李世民双目圆睁,只觉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这反转比诸公到头来负债还让他震惊。
裴寂可是大唐的元谋功臣!
大唐开国,离不开他的功劳!
他再如何,又怎么会通敌卖国,还反过来嫁祸杜荷?
杜荷瞥向裴寂,一语道破道:“有人当不了天命之人,便要当那恩宠不坠的天命王臣!裴大人,你说你算计谁不好,为啥非要算计我这么一个纨绔!”
“是不是因为阿耶不在了,觉得我杜家上下如蚍蜉一般可欺?可你也看到了,蚍蜉不要命,大树亦可撼!谁想害杜家,只会……自取灭亡!”
最后四个字是如子弹一般一个个崩出来的,彻底崩碎了裴寂的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