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你不会写中原字吗」<br>蔺思凡低低地说：「我阿娘这样教我。」<br>「我读过一些书，虽然不比宫里的夫子，但也能教一教你，等你懂得多了，我就求陛下让你去国子监，和你的哥哥们一样。」<br>他点了点头，又有点惶惑地问：「我听人讲，女子无才方是德，但你读过很多书。J<br>「身躯已经不能自主，心不能再让奴隶。」我小声叹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想吃那晚的点心匣子么，我们去延禧宫看看薛婕妤和你妹妹。」<br>他忽然甩开了我的手，很紧张地笑了一下：「我认得路，我......我自已走。」<br>他在前面跑，把我和宫侍甩得很远，但我地回头看，我冲他笑，他就转过头去，跑得更远了。<br>薛婕妤宫里的点心像流水，小小的，像一个个玲珑的梦。<br>她其实是个安静温和的女人，眉眼淡淡的，手拢在鲛绡纱的大袖里，袖口用金线绣着桃花，并不像传闻里的狐媚。<br>我品了半块绿茶酥，长乐乖乖把茶盏推过来，我呷下一小口茶汤：「薛姐姐，你这手艺是哪里学来的，怪道小十一总想着。」<br>「我没有。」蔺思凡捏着一块槐花紫霞糕，看着我纠正。<br>「好，是我念念不忘，非把小十一带来的。」我笑吟吟地推了推他。<br>薛婕妤也笑，声音柔柔的：「我父亲在任上纳了一个姨娘，她每年让很多糖水，也有酥点，样式从来不重，我是和她学来的。」<br>「我小时侯很喜欢吃糕点，长乐也喜欢，你要是觉得好，就常过来。」<br>「可惜现在已经不是花期了，味道差一些，以后你一定要多来延禧宫。」<br>我有点怀疑地看着她，她标致而清瘦，身段轻盈，弱柳扶风一样，不像是嗜甜的人。<br>3<br>她很娴静地抿唇笑：「我小时侯圆滚滚的，每天都要吃两碟糕，阿爹说我和姐姐以后都要入宫，不许我再吃，不然就要打。其实我也不敢吃——天下男子谁不喜欢身段纤瘦的女人呢我怕我再吃下去，陛下就不喜欢了。」<br>薛婕妤指着一碟枣泥山药糕：「这一碟糕，我只敢吃一口，也不许长乐多吃。我的手艺奴才不配用，剩的丢掉也就罢了。」<br>我心里不是味道，我觉得。<br>但很快我就不太伤心了，因为长乐捡了记记一匣子糕点捧给我。<br>她小小一个女孩，捧着一个大匣子，献宝一样：「这是长乐送给婕妤娘娘的，娘娘笑起来真好看。」<br>我低头温温然勾起唇角：「长乐嘴真甜，婕妤娘娘最喜欢长乐。」<br>我回宫的时侯就要入夜了，宫车摇摇晃晃的，蔺思凡坐在我身边，冷冷的。<br>他从延禧宫出来就不大高兴，冷着一张脸。<br>我把点心匣子在他眼前晃晃，逗他说话：「十一你看，我诓了好多点心，都给你吃。」<br>「我不要。」<br>「你怎么啦」我拉了拉他的手，他把手抽开了。<br>他的眼睛像无底的渊水：「你是陛下给我的，对不对」<br>蔺思凡并不喜欢称皇帝为父亲，总是规规矩矩地喊陛下。<br>但我分明记得有一天，我带他去御花园放风筝，正撞见皇帝与德妃母子游园。他就看着皇帝和兄长的背影出神，一直到他们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淡金色的阳光中，繁花记径，欢声笑语像银铃。<br>我轻轻应了一声，他转头看着我，宫车轧过青石板，像隐约的雷声。<br>「只是给我的，对么」<br>我想了想<br>皇帝应当不会再让我抚养其他孩子。<br>「那你应该只喜欢我，不可以喜欢长乐。<br>「这不一样。」我分辩。<br>他不说话，安安静静看着我，目光沉默而执拗。<br>理会一个孩子的胡闹是没有意义的，于是我揉了揉他的头发，软声说：「那我只喜欢十一，十一也要听我的，多笑一笑，十一笑起来很好看。」<br>他似乎没有听到一样，不笑，也不动。<br>宫车驶到钟粹门前的时侯，他掀开车帘跳下去，回头看着我的眼睛：「我不是不爱笑，我只是讨厌一个人笑。」<br>阳光猛烈，青石冷清。<br>我们都是这样的人，伤心的时侯一个人哭，开心的时侯，也只笑给自已看。<br>我抬头，宫阙之上，万里无云。<br>今年的巧夕宴格外热闹，嫔妃脸上都挂着L面的笑容，但身在宫闱，笑影里就难免有些凄凉。<br>美人们把一支胡旋舞成泛滥的风情。蔺思凡搅着碗里糯白的米圆子，头也不抬。<br>「你不喜欢过节么」<br>「到处都是笑影，我逃不开。」<br>我贴在他耳边，小小声说：「可你现在有我啊，我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br>他用力点了点头：「阿姊对我最好了。」<br>我纠正他：「不是阿姊，是母妃。」<br>「阿姊。」他坚持。<br>我正待要通他细细解释，他却忽然扯了扯我的袖子：「你看，薛婕妤。」<br>那时侯我还很年轻，并不了解宫廷。在薛婕妤之前，我没有见过任何一位骤然得宠的妃嫔。<br>见我很难将娴静纤弱的薛芷与艳冠群芳的宠妃联系在一起，即使传言说，她为了皇帝的宠爱，可以整日只食花露，以保持身段的轻盈。<br>女人们像绽放的牡丹花瓣一样散开，花蕊处的舞姬用雪白的手臂擎起铜盘，像补天的娲神。<br>薛芷轻盈地立在铜盘之上，翻飞的彩袖让她成为宫城中唯一的蝴蝶。她的出现使得冗长的歌舞迸裂四散，又在短暂的鼓乐声中达到了高潮。<br>她如愿赢得了皇帝的青睐，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天下最尊贵的目光再也没有离开她。<br>她的苦心孤诣为她带来了泼天的荣华，皇帝当场敕封她为昭仪，又打破了帝姬食封不过三百五十户的规矩，将长乐帝姬的食邑加到五百户。<br>皇帝的眼神几乎迷狂，像是发现了遗落多年的奇珍。<br>「朕今夜宿薛昭仪宫。」<br>「可是，陛下已经定了谢婕妤......」皇后轻声提醒。<br>皇帝只是有点不耐地挥了挥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