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嘈杂右相府不同,庞府却是人丁稀少,门罗可雀。
檐角下的铃铛,随风摇响,似乎在述说着曾经的辉煌。
古朴庄重的书房内,一位须发皆白的迟暮老者,静坐于书桌之后。
手中轻轻摩挲着一枚铜色的兵符,目光深邃阅览着一本翻得发黄的古籍。
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衣袍,精神矍铄。苍眉劲眼,双颊凸陷,一张四方虬髯国字脸饱经风霜,顾盼睥睨极具威严,让人不敢直视其目光。
这位便是统领大魏兵马的武威侯,镇国将军,淮东幕后执掌者——庞青云。
书桌另一侧,庞统正襟危坐跪坐在蒲团上。
手中握着一卷竹简,眼神中闪烁着迷茫之色。只听得父亲咳嗽,庞统这才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
“明日即将开赴边疆。”
庞青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万夫不敌的本事,我儿是有。”
“可行军打仗不是靠一身蛮力就能成功的。”
庞统连连点头,虽然在外头嚣张跋扈,但是对于父亲的教诲显然不敢忤逆。
“爹,此次对匈奴之战,孩儿有信心。”
“保证杀得匈奴丢盔卸甲,绝对不会让庞家蒙羞!”
望着胸有成竹的儿子,庞青云没有开口说话。
站起身来,踱步至书架前,轻轻抽出一本泛黄的兵书,连同手中的兵符,一同递给了孩子。
“此书乃先祖兵法要诀,内中蕴含之精要,你需细细研读,体悟其中深意。”
要说庞统战场厮杀还行,对于识文断字那可真是要了老命。
眼下又不敢违背父亲的嘱托,只得点头答应。
“此次之战,你领十四万大军出征。”
“奋武,耀武,显武。敢勇,鼓勇,骁勇六大营。”
“神机三、四营。”
“外加马步官军七,九,十二营。”
这可都是庞青云的嫡系部队,多数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壮军士。曾是先皇京军改编而来,其实力不亚于曹观棋的黑骑。
“父亲,是否在多调动一些军队,如此.....”
根据前线传来的情报,来袭的匈奴大军将近五十万。庞统对于自己的武力不疑,而是如此明显的军队人数差距,恐怕会动摇军心。
“各路诸侯蠢蠢欲动,长安禁军蠹居棊处。”
庞青云深邃的眼眸忽然黯淡,似乎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叹息道:“大魏的根早就已经烂掉。”
“此番边关之战,还有曹观棋的嫡系部队从旁协助,要做好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
“孩儿谨记!”
庞统躬身行礼,察觉父亲有些困乏,低声道:“夜长梦多,孩儿今夜便去点兵出征。”
老父亲没有回话,如老僧入定一般坐在位置上,鼾声轻启。
待庞统离开良久,庞青云才缓缓睁开双眼。
似乎在自问自答般:“曹观棋啊曹观棋,希望这一次你能完成答应老夫的约定。”
说话间,手中紧紧握着纸条摊开,接着月光依稀可见:合曹击晋,平定匈奴。
今日的京城注定不是安稳的一夜。
曹观棋书房内,曹徽正在与青衣党核心成员商量出兵一事。
桌上铺展着一张详尽的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标记勾勒出山川河流、城池要塞。
“匈奴大军来者不善,伤其一指,不如断敌十指。”
“此战,必须要将他们有生之力消灭殆尽,彻底赶回草原十八部。”
曹徽低沉有力的声音穿透了书房的每一个角落:“根据情报传来,晋燕两国的探子已涉足幽州地界。广宁,当城的斥候也探到两国大军开拔的动向。”
“眼下局势紧迫,敌军蠢蠢欲动,意图侵犯我境。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正是为了商讨出兵对敌之事。”
他的话音刚落,面容刚毅,身材魁梧的曹猛便站了出来。
“我部愿为先锋,率军开拔长驱直入,定取拓跋顿的首级祭我黑骑大旗。”
另一位看似文弱的书生,则轻轻摇了摇头,他缓缓开口:“曹将军勇猛,但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如今敌强我弱,须制定出一套行之有效的作战计划,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说话的书生名叫郭良,曹观棋称为小诸葛,可见在青衣党中的地位。
曹猛挠挠头,看了看自家大哥,又对着郭良道:“那怎么办?”
文弱书生揣摩着下巴,盯着地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由曹猛将军为先锋,岳云统领龙二,四,六卫为中军。”
“副统领夏沧,领一,二武卫为后军,协同庞统左右大军开赴西凉。”
....
曹徽思索片刻,西凉战事显然是一场持久战,匈奴大军毫无征兆地出动,背后一定是有人鼓动。
全军开拔,会使大魏边疆兵力空虚,若是晋燕两国趁机南下,大魏则陷入无兵可用之地。
随即对各地方将领说道。
“昭武将军魏远,协同定远将军张豹率兵回防幽州。”
“幽并青三州将领,各自回防驻地,监视晋燕两国动静。若前线不利,随时准备支援西凉。”
此时,曹婴正坐在一旁,为义父曹观棋捶背。
享受着后背轻柔而又有节奏,曹观棋闭目养神,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对女儿的体贴感到十分欣慰。
“父亲,您觉得大哥的计划如何?”
曹婴适时地开口询问,声音温婉而又不失力量。
曹观棋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而老练,宛如一头蛰伏的猛虎。
尽管他已经表明不再参与决策,但在青衣党中的地位,依旧是权威的,没有之一。
“今后之事,你们商谈即可。”
”路就在你们的脚下,怎么走,怎么做,是你们的事。”
“本相就一个要求,不要作通敌卖国出卖袍泽之辈。”
“不要忘记我等自西凉起兵始之宏愿。”
曹徽闻言,躬身行礼,表示感激与接受:“父亲教诲,孩儿铭记于心。”
诸位将领也是异口同声:“谨遵相爷教导。”
曹观棋没有兴趣听他们议事,负手踱步欲离开,曹婴见状搀扶着离开了书房。
月明星稀,静谧无声。
父女二人迈步在花园中,曹婴揣摩着义父的思绪,多次欲言又止。
曹观棋老奸巨猾怎不知曹婴的意图,故没有出言,只觉得女儿这副扭捏模样格外有趣。
不知不觉间,却来到了梅园之外。
曹婴顿时有些尴尬,只得找借口匆匆离开:‘义父,那个什么,我还有事....’
“您老自己走走哈。”
英姿飒爽的高马尾少女小跑着离开,只剩下一脸无可奈何的曹观棋。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迈步走了进去。
这还是三年来,曹观棋第一次踏进梅园。
小园子里住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名义上的原配妻子,长安第一才女的沈思君。
自从将岳父沈仲谋踢出政治舞台后,夫妻关系就迅速下降。再加上这些年,曹观棋忙于政务,更是将她冷落在一旁。除了偶尔能见上几面聊上一两句,其他时间沈思君便一心扑在自己的小园子里养花种菜。
刚开始或许对曹观棋心怀恨意,可随着时间一长,她似乎也想明白了。
封建王朝理想束缚了她的思想,也或许是自己少女怀春时的幻想,也让她开始反思自己。
夫妻伉俪,在生个一儿半女,日子就已经美满。这些年来,不让丈夫讨厌自己,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曹观棋似乎也是这么想,所以二人秉持着心照不宣地生活着。
时常听下人提起,夫人又培育了什么美丽的品种,或是又种了什么外邦的植物。
曹观棋有时也会让曹婴带点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去给她解闷。总之夫妻关系不算相敬如宾,但也不能说是恩爱。
两人之间独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其中滋味恐怕只有他们两人知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