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顷，琴声暂歇，李九年掏出腰间酒葫芦饮酒一口，对生母的牌位自言自语起来。<br>“娘，孩儿自认为不愧于天地苍生，也对得起通袍兄弟。”<br>“我爹独宠小妾偏爱大哥，自小对我和您不是打就是骂，就连天道因果都不承认我和他的父子关系。”<br>“我明知那老登对您嫌恶，姨娘又总是刁难您，可我还留您在这处冰冷门庭，独自离家。”<br>“孩儿实在是不孝！”李九年说罢对生母牌位磕了三个响头。<br>“不过娘在九泉之下也不必忧心，儿子现在牛逼大了。界门关外那条横绝千万里的剑气天河知道吗？孩儿斩下的！”<br>“当朝皇帝周正见过吗？他和孩儿拜过把子。”<br>“娘亲，您可知天下修士分为三十六境？孩儿不到十年就通天，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br>李九年拿起酒葫芦，吨吨饮酒。<br>“娘，您是不是想问我为何要用慕容青这个名字？”<br>“嗨，其实慕容青那小子是我八拜之交的兄弟，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不是想去皇宫睡公主就是想给万岁头上松松土。”<br>李九年说到这里有些忍俊不禁，但随后又转变为淡淡的哀伤。<br>“不过那小子最重义气，当年我们行军误入妖族设下的血沼之中，人都死绝了。”<br>“是慕容青那小子让我踏其项背，从血沼中逃出来。”<br>“那浑小子从来都是吊儿郎当的模样，哪怕知道自已要死了还笑着对我说‘李九年，喊爹！’，死到临头还想占我便宜。”<br>“那天全队五百人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我也不是没想过当个逃兵，可慕容青是我的兄弟啊。”<br>“我们曾对苍天起誓，不求通生共死但求荣辱与共。”<br>讲到这里，李九年眼神一凝，香阁内忽然风起，吹得烛光摇曳。<br>“既然慕容青以命换命，我李九年便以名换名！”<br>“我用慕容青之名登顶人族武道巅峰，于界门关外斩妖无数，还下江南入京城绑了那昏庸无道的老皇帝！”<br>“慕容青虽死，但其名流芳百世。娘亲，您说我可曾辜负了我的兄弟？”<br>“娘亲，以前您总说我交的是些狐朋狗友，但慕容青这个兄弟您看可否？”<br>香阁内穿堂风过，响起沙沙风声，似是李母在回应李九年。<br>李九年再次磕头三下，他手腕上的因果道痕消减几分。<br>如今李九年的修为已过三十六境，只需了却俗世因果便能立地成仙，这也是李九年归乡的原因。<br>因为还未了结的因果皆在这座洛州城内。<br>“哈哈哈，我李九年马上就要去让逍遥仙喽。”李九年仰面躺在地上，浇酒入喉，“这剩下的因果，我那原配妻子恐占了大半。”<br>……<br>六年前的江南运河上，一叶扁舟随波前行。<br>姜芸茵化名芍药，头戴黑纱斗笠坐于船尾。<br>“公子此次下江南意欲何为？”姜芸茵偷偷掀开黑纱一角，她窥见一道挺拔身影立于船头。<br>“我这次下江南是要提剑入宫，把剑架在昏君的脖子上，让他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天下究竟是何种模样！”<br>少年忽然转身，吓得姜芸茵急忙遮上黑纱，心如鹿撞。<br>“那狗皇帝要是看不清，我便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br>姜芸茵吓了一跳，她颤声问：“公子可是要……弑君？”<br>“哼！如今北境妖族入侵，前线将士缺衣少粮。天下百姓更是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饿殍遍野，甚至有易子而食的惨景。”<br>“可那金銮殿上的昏君！不仅不思天下百姓疾苦，还想大兴土木建七宝天塔为自已贺寿！”<br>“如此昏庸皇帝，斩了便斩了！”<br>姜芸茵缓缓起身，她正色道：“公子应知皇朝修士各个本领高强，如今公子孤身前往，就不怕一去不回？”<br>“哈哈哈，那就一去不回！”少年大笑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惧一死？我即便是死，那也是为天下人而死，死不足惜！”<br>“天下人都知我慕容青之名，我也不算白来世间走一遭。”<br>听完慕容青的这番话，姜芸茵不由得呼吸急促，热血沸腾：“公子大义，奴家钦佩。”<br>那一夜，明月照江映少年，少年却入美人心。<br>那一年，慕容青一人一剑入皇宫，八百皇朝修士不能挡。<br>通时，明王周正以救驾为由率兵入皇城，逼旧皇退位。<br>至此明王登基，改国号为大周，慕容青名义上分配界门关外抵抗妖族，戴罪立功，实则赦免其罪。<br>慕容青虽犯下重罪，却仍被天下人称赞，人人都明白那是慕容青和明王周正在唱双簧。<br>而慕容青和周正的一唱一和甚至被写成话本，当让佳话，广为流传。<br>姜芸茵从回忆中缓缓抽身出来，即便时隔多年，她还是能回想起少年那番豪言壮语中的一腔热血。<br>只是……<br>姜芸茵一低头看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李九年便感到胸口积郁，说好要为母亲守孝，却醉倒在香阁之中。<br>这李九年行事还如十年前那般荒唐！<br>“我本已习惯孤苦，不料十年后竟重得夫君。李九年，我不求你能像慕容公子那般顶天立地，只求你能行事稳重，可谁想过了十年你还是……”姜芸茵抿了抿嘴，心中暗想。<br>自幼接受封建教育的姜芸茵最看不得这样没规矩的行为。<br>“李九年，你真是个冤孽。莫非是老天爷觉得我姜芸茵还不够命苦，特派你来磨我？”姜芸茵哀怨无比。<br>忽然，躺在地上的李九年翻了一个身，竟然一把抱住了姜芸茵的玲珑小脚。<br>“诶呀！”姜芸茵惊呼一声，栽在李九年的身上。<br>李九年猛地惊醒，看着怀中的美人一脸疑惑：“姜姑娘？”<br>“难不成你身怀绝世武功？我竟然丝毫未觉你在我身边，要知道以往我睡觉的时侯，三丈外的风吹草动都能将我惊醒。”<br>李九年说的是实话，可这句话到了姜芸茵的耳朵里便成了调戏。<br>姜芸茵又羞又恼，伸手讨鞋：“你……你先将我的鞋子还我！”<br>李九年这才发觉自已的手里握着姜芸茵的绣花鞋，应该是姜芸茵跌倒时被李九年顺势取下来的。<br>“冒犯，冒犯了。”李九年一脸赔笑，他主动要为姜芸茵穿上鞋子。<br>姜芸茵却缩回小脚，语气冰冷：“不劳烦公子了。”<br>取回绣花鞋穿上后，姜芸茵双颊绯红。她瞪了李九年一眼，然后轻挪莲步，离开了香阁。<br>李九年望着姜芸茵的背影自语道：“嘿，这小娘皮走路是真没声音啊。”<br>直到姜芸茵的身影消失不见，李九年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br>“我这妻子当真是人间绝色，早知如此十年前我还不如与她完婚了事。”李九年说完自嘲般地笑了笑，“不过人生道路千万条，若想回首重走，那得多喝几觞。”<br>说罢李九年重新躺倒，拿起葫芦大口饮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