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年冬天,收到老家一位通学的来信,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原来信封内是一张红色的请柬,他十天后要结婚了,请我喝喜酒。<br>望着手上经历了五天才邮寄来的请柬,心情是复杂的,请柬也是沉甸甸的!这也是我第一次接到通学的请柬。<br>在那没有手机,打座机也不太方便的日子里,写信就是最好的通讯方式了,通学从二百多公里外的老家给我写信,并寄来请柬,说明通学心里有我,难得这份情谊,我得赴宴。<br>可是,我又犯愁了,赴宴就得送礼,还要请假,对刚刚参加工作的我,真的是左右为难,一个月的工资虽然有一百元,但还没有到发工资的日子,向通事借?<br>把身边的通事想了一个遍,没有一位能让我开口的,都是一帮和我差不多的年轻人,向领导借?那又怎么向领导开口呢?如果说借钱去赴宴,还要请假,针对目前手上的案件如此之多,领导应该是不会批假的。如果回信告诉通学不去,感觉也不好,更没面子,也开不了口,毕竟读书时关系还可以。去也难,不去也难!<br>如果在现在看来,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可在那个时侯,真的压得我几天都喘不过气来。直到婚宴的前三天下午,快下班时,天又下起了毛毛雨,我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来往的车辆发呆,其实是思绪万千。<br>突然,会计大姨走过来说:“小童,你还不下班呀?”<br>我转过身来,望着会计苦笑一下说:“我就走!”<br>年长我二十多岁的会计可是明察秋毫,望着我说:“小童,你这几天好像有什么心事呀!”<br>我说:“没有呀”。<br>会计笑着说:“你是不是失恋了?”<br>我摇摇头否认说:“没有,没有”<br>会计安慰我说:“你这么年轻,天涯何处无芳草呀!别难过。……”<br>我越说不是,她就更相信她的判断,无奈,只好和盘托出,把要赴宴的事告之会计。<br>会计听后,笑着说:“这有什么好愁的呀,来,我先给你一百,等你发工资了再还我”<br>我接过这一百元钱,如释重负,可是请假的事又如何向领导开口呢?<br>还是会计老谋深算,给我出谋划策说:“你就说你家里某个人病了,要急着回去,不然现在这个时侯,所长怎么会批你的假咯。”<br>此时我对会计是打心眼里佩服和感激,依照会计的计谋,很顺利地请到了四天假。<br>婚宴的前一天就出发,因为那时交通很不方便,没有高速公路,从长沙回老家还得在南江镇转一趟车,并且长途客车每天也只有一趟。<br>我起了个大早,赶到长沙汽车站,上午九点半准时发车,长途客车经黄花,路口,平江,梅仙等地,一路摇摇晃晃,走走停停,到柘庄时,天又下起雪来了,车开得更慢了,透过车窗玻璃望着远处的高山,顿时心如脚一样凉了,那高山上已是白雪皑皑,那是我等会下车后要再转车的必经之路呀!<br>果真,到南江镇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通往老家的客车停运了,盘山公路又陡又窄,现在大雪纷飞,可以想象那山路上会有多厚的雪,不巧的是,人又饿又冷,还是早上吃了五毛钱油炸葱花饼的,现在是饿得前心贴后背了,车站的餐厅也打烊了。<br>天灰蒙蒙的,没有车怎么办,离老家大约还有三十公里,只能沿着盘山公路往老家的方向走去,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明天必须要参加通学的婚宴,因为通学家离我家还要往前走八公里,如果今天不回家,明天就赶不上婚宴了。<br>雪在脚底下吱嘎吱嘎的响,我心庆幸,今天穿了一双高帮的皮鞋,走一会儿路,脚暖和起来了,大约走了五公里,路越来越陡了,雪也越来越厚,天也越来越黑,更要命的是肚子饿得呱呱呱的直叫唤,于是抓一把雪塞入嘴里,心里时刻在催促双脚,加快步伐,加快步伐!无奈,雪越来越厚,公路上,没有一个人,幸亏我带了一个手电筒。<br>路,再向前推进十公里,雪,已经没过小腿了,皮鞋里进了雪,又融成了雪水,开始是冰凉冰凉的,慢慢的,脚也没有什么感觉了。走路的速度明显地慢了,步履越来越艰难!<br>但信念告诉我,坚强!坚强!!<br>我心无旁骛的一个人在漆黑的雪夜里行走,信念真是一个好东西,“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就这样默想着,一人一手电筒,在这蜿蜒的山区公路上,傻傻的踏出一串音符。<br>终于,在零点前回到了老家,大哥大嫂早睡了,见是我敲门,赶快起床开门,乍一看到我这模样,先是吓了一跳,整个如一雪人。大哥边问原委,边生柴火给我烤,大嫂忙着煮个汤碗给我先垫肚子。<br>只是可惜了我那双高帮的皮鞋,被雪水浸泡后,已经严重变形了,赶忙脱下来放在火塘边上烤…<br>……<br>第二天,早上很早起床,吃过大嫂煮的早饭后,就踏上了赴宴的“征途”!<br>雪,还在下,踏着雪往通学家走,路上稀稀拉拉地偶遇几位和我一样的踏雪人。<br>我家住在凤凰山的半山腰,通学家却在山脚下,越往下走,雪越来越薄,终于在婚宴开席前赶到了通学家。先找到了通学,通学很忙,只打了一个招呼,还来不及寒喧几句,我就被“陪料”(主人家请来专门接待客人的)邀请到一个房间烤火去了。<br>刚一坐下,便看到登礼的就在这房间里,我走到桌子前看了一下礼薄,有20元的,40元的,60元的不等,于是我就让登礼的人写了60元,并将六张大团结交给收礼人!<br>收礼人问我:“你是他什么亲戚?”<br>我回答说:“通学”。<br>收礼人把手上的钱数了二遍,才说:“通学呀,快请坐。”<br>一会儿就开席了,就在这间房里摆上了一张大圆桌,席上没有一位我熟悉的人,尽管有“陪料”喊“大家吃菜吃菜”,但彼此都显得十分“斯文”。<br>因为菜是吃完一碗再上来一碗的,美名叫“吃十大碗”,又叫吃“扯碗”,这是老家的风俗。<br>吃完后,我便找到通学打了个招呼,通学还是很忙,我只好匆匆地回家了。<br>我在家住了一天,眼下这雪也不会消融,通车无望,还得辛苦我的双脚走到南江桥镇去坐车,假期就这么提前一天结束了。<br>回想往事,一别就是三十年了,在那通讯及不方便的日子里,后来也懒于写信,因通学工作地址常变动,也渐渐地失去了联系。<br>直到上一个月,在长沙马栏山另一位通学女儿的升学宴上,又见到了那位阔别三十年的通学,前尘往事一下子涌上了心头,隔着桌举手打了一个招呼,算是还认识吧。<br>回家的路,还是那条路,只是沙石路铺成了水泥路,人还是那位人,只是岁月风化了容颜。<br>唉!这正是:往来千里路常在,聚散十年人不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