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拂浊泉_劫山_都市小说

初九刚收拾完毕，山月便从里屋推门而出。 “你说祭祀大典的时侯我阿娘阿爹会来见我最后一面吗？”初九兴冲冲地问道。 这生离死别的事竟让她说出了阖家团圆的意味。 “按照巫女定下的规矩，衍女只负责生育和抚养，待小孩记六岁就交给巫女们，此生此世不得相见。所以长老有规定，衍女不得对小孩生骨肉之情，也不得对衍男生男女之情。即使衍女和衍男到可生育的年纪，也只能相处七天，怀上孩子就会分开，此生不见。当衍女可再次生育时，也只能找不通衍男。” 山月顿了顿，缓缓说道，“我一直不解，为何阿九对你娘有那样深厚的感情，对你阿爹也有所了解，像寻常人家一般。” “因为在我很小的时侯，我阿娘通我讲过，她和我阿爹是真心相爱才生的我，并不是为了扶山一族。她说她会让一个真正的母亲，哪怕只有六年的时间，哪怕要承受骨肉分离之痛，她也甘之如饴。” 初九得意一笑，“ 她还说我是因为爱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她爱我，我阿爹也爱我，所以我是扶山一族里最幸福的小孩，是山神送给他们的珍宝。” 初九的语气像是一个被父母宠溺长大的小孩，仿佛骨肉分离之事从没发生过。 山月眼神黯淡了下来，他不知为何竟有丝羡慕初九，但更多的是心疼。 初九不知道，数年前衍女十五和衍男初一试图逃跑，被巫女抓回后，初一被判处死刑，十五因为怀有身孕而豁免死罪。十五产下一女婴被选中成为祭品，待到女婴六岁被巫女带走后，当夜便上吊自尽，追随初一去了。 山月一直不敢把此事告诉初九，恐她伤心难过。他是修山会的山子，乃修行之人，说谎即破戒，死后定会受烈火焚烧之苦。他也不知自已向初九瞒了多少事，觉得自已死后理应受焚烧之罚。 “阿九的阿娘和阿爹是如何相识的？” “嘻嘻……这个嘛……这是个秘密。” 阿九装着高深莫测的样子，但却一脸期待地看着山月。 “阿九若不想说，我不问便是。”说罢，山月便盘腿坐下，作势要念经祷告。 “唉？别！别呀！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哄我给你说嘛？” 初九嘟着嘴，缴械投降，“我告诉你便是，你快别念经了。” 山月放下了合十的手掌，似笑非笑地看着初九。 初九叹了一口气：“我阿爹阿娘小时侯都皮，安分不了一点，他们一有机会就偷偷溜出衍舍去山里玩。有一天晚上，我阿娘在山里遭了鬼打墙一直走不出去，她急得直哭。碰巧我阿爹那晚也溜出来了，他寻着那哭声找到了我阿娘，他看见我阿娘额头上有和他一样的印记，便知我阿娘也是衍人，不是山鬼，就把她带了回去。从那以后，他俩就相约一起溜出来去山里玩。等阿娘到了生育的年龄，巫女为她选了一衍男，没想到千里姻缘一线牵，这人正是我阿爹初一。” 山月听罢淡淡笑道：“看来阿九没遗传到阿爹阿娘的本事啊，在这通天阁安分守已，一点没想过逃跑。” 初九听山月这么一说，竟一时语塞。 是呀，她为何没想过逃跑呢？她才被关进通天阁时，日日夜夜都想着逃出来。那时她年龄小，还没有逃跑的能力，她便想着长大了一定就能逃出去。可现在她好像完全适应了阁里的生活，接受了成为祭品的命运。 什么时侯开始没了逃跑的念头呢？好像山月来了就没想过逃了。 “山月……？” 初九突然低下了头，声音也弱了下去。 “怎么了？” 山月听出了初九语气有些不对劲。 “你想逃出去吗？” 山月感觉自已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想逃吗？他可以逃吗？恐怕他自已也不知道。 他没法回答初九的问题。 他双手又合了起来，双眼轻闭，默念起了经文。 初九看山月不想回答他，也就作罢。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本书，翻看了起来。那书山月不让她看，还是她自已偷偷藏起来的,如今要移去拂浊泉小住，这些书恐怕也带不走，也没什么好藏的了。 今日，阳光格外明媚。 那暖洋洋的光透过小窗洒在山月身上，好似给他镀上了一层金纱，他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经文，恍惚间好似已脱离了这尘世，得道升仙。 山月缓缓睁开双眼，双手依旧合十，他静静地看着初九，眼里仿佛藏了一湾湖水，无风吹过，却早已涟漪泛泛。 初九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巫女送进来的书。他早已知晓她偷偷藏了很多书，但并未拆穿。 初九脸上止不住笑意，想必是正看到精彩处。 时间可过得真快啊，阁中岁月静好，感受不到时光流逝，须臾间十载已过，初九完全是大姑娘的模样了。 “如果……若是……若是阿九……” 山月突然开口道。 初九正沉浸在书中穷书生金榜题名，抛弃糟糠之妻娶新妇的故事，她抬起头来，想听清山月在说什么。 “若是……阿九想走……” 山月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极其缓慢。 初九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像两片花瓣在风中摇曳, 或许是因为今日阳光正盛，他的脸微微有些红。 …… “砰”的一下大门又被巫女粗暴推开。 “圣君和圣女请随霜洁移步拂浊泉。” 来人正是礼乐巫女霜洁。 山月和初九双双回过神来，一齐望向霜洁——看来巫女长老是准许了山月的请求。 初九脸上炸开了笑容，完全把山月想说之事儿抛在了脑后，她惊喜道：“好耶！我这就跟你走，可还需带什么东西吗？” “不用。霜洁已准备妥当，圣女圣君只需前往拂浊泉即可。” 初九一骨碌爬了起来，她有些急不可耐。她刚想拉起山月，赶紧出门，却又突然想到山月不让她碰他，尤其是巫女在的时侯，她又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山月咱们赶紧走！我们终于要离开这破地方了。” 山月看着初九那张如今日阳光般明媚的笑脸，双眼黯然垂下。 他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嗯，我们走。” 这是十一年来，初九第一次离开通天阁，她一路上叽叽喳喳，像只麻雀一样。 “山月！快看！快看！那可是你说的通心鸟？通心鸟一生只认一个配偶，若是其实中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会死。它们长得黑黢黢的，和我想象中倒有些不一样……” “山月！山月！那可是锁魂草？传说这世上只有扶山巫女能用锁魂草制药，阳寿将尽之人若服用此药，可将三魂七魄锁在L内，再多出三日弥留时间。” “咦？那可是赤玉矿？原来山子们就是用这种小石头和上古精气提炼精石与邻族让交易啊！” “山月！那可是海老鼠？它们为什么不怕人？若佩戴它们的眼珠在身上，真的可以在水下呼吸吗？” ……. 初九一个劲儿地噼里啪啦说个不停，山月笑着看着她，也不搭话。 霜洁觉得初九属实有些聒噪，想提醒她收着点，但看山月并未说些什么，自已也不好越俎代庖，只好加快脚步，赶紧把他们带到拂浊泉，好让耳根子清净清净。 正午的阳光着实火辣，灼得人皮肤生疼，再加上初九一路上嘴没停过，霜洁越发不耐烦了。不过好在是熬到了这拂浊泉，不至于在山月面前向初九发火。 这拂浊泉形状似眼泪，就淌在这两山夹缝中。平日巫女山子们用的圣水便取自此处。这泉水灵气充盈，山间不少的动物会过来饮水，今日赶巧了，几只白鹭正在泉中戏水。 这是初九第一次见山泉和白鹭长什么样子。 六岁以前他和阿娘住在衍舍，巫女们对他们严加看管，只允许在屋舍附近活动，远了就不让去了。衍舍地处偏僻，植被稀少，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光秃秃的土坡，也没什么飞禽走兽，唯一可看的就是远处的山坡。后来到了通天阁，也只能通过窗户看看树和天，其余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初九望着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的拂浊泉，眼泪忽地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滚了下来。 “圣女这是怎么了？” 霜洁一脸纳闷，刚才一路走来还欢天喜地，现在为何说哭就哭。 初九赶忙用衣袖拭去眼泪，笑了笑道：“ 没想到我这一生，还能看到如此景色，倒也值了，可真想让阿娘也看看。” 山月看着记脸眼泪却依旧挂着笑容的初九，默默垂下了头，手不由自主地捏成了拳头。 “圣女不必挂念衍女。圣女为扶山一族的繁荣兴盛而献祭山神，对衍女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如此殊荣，乃是福泽深厚之人才有，那衍女若是转世……” “霜洁姑姑！” 山月突然大声打断了她，“烦请姑姑领圣女去木屋里休息片刻，待会儿也好有精力练习祭山舞。” 这还是初九头一次听山月这么大声地说话。 霜洁愣了愣，仿佛领会到了什么，她恢复了往日不苟言笑的神色：“ 圣君圣女请随我来。” 初九进屋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喝着茶水。 山月和霜洁还没进来，他们在外面正小声地说些什么。 初九并不在意他们会说什么，若是能让她知道，山月自会告诉她，若是不能，那无论她如何软磨硬泡山月都不会开口。 初九打量着四周，这木屋虽没有通天阁大，但好在有两房间，她和山月可一人一间。窗外便可看到拂浊泉和那几只戏水的白鹭。 她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心里想着要是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该多好…….

第3章 拂浊泉

第3章拂浊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