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浅手指一僵，脑子里刚起的节奏猛地断成了两截，她轻轻地让了个深呼吸，转头跟身侧的吴关月道了个歉：“不好意思老师，能再来一遍吗？”<br>她撩了一把耳畔的碎发，温柔可人的面上露出一个淡淡微笑来，神色上的歉意恰到好处。<br>无论是哪个挑剔的人来了，也不得不对虞浅竖个大拇指，夸上个落落大方，大家闺秀。<br>吴关月也没多说，点点头：“也练了挺久了，坐着休息一下吧，想吃些什么就去冰箱拿。”<br>说着，她转头看向玄关处换鞋的许慕，好一会没动作。<br>“虞浅？”许慕换好了鞋，微微一抬头算是打过了招呼。<br>“慕慕，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放学了？”虞浅笑了笑，轻柔地起身，“我的转学还没办下来，还得等一段时间，我真是太期待跟你一起上学了。”<br>“嗯。”许慕看她一眼，径直上了楼。<br>吴关月也站了起来，许慕对她视而不见的态度她早就习惯了，只是许慕不理她，她却不可能对许慕不管不顾。<br>“我上去看看她。”吴关月拍了拍虞浅的肩膀，在许慕后几步跟了上去。<br>许慕走得算不得很快，只是吴关月追上她还是慢了一些，刚走上楼却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br>许慕早就料到这位烦人的继母会上来说教她一番，简直烦不胜烦，即便她听见了身后上楼的声音，依旧是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门。<br>吴关月站在许慕的房门口，手抬起又放下，来回几次，还是敲响了门：“许慕，开门。”<br>“……有事？”许慕静默了几秒，虽然她很不想回应，但是按照她对吴关月的了解，如果她装死，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敲门声是不会停的。<br>“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衣服也湿了？”吴关月并不着急，只等着许慕给她开门。<br>果不其然，里面安静了几秒，终于响起了脚步声。<br>“没事。”许慕开了门，面上带着点不耐烦：“请过假了，老师不会找你麻烦，可以了吗？”<br>她一手抵着门，只开了一道缝，探出半个身子，很显然不想跟吴关月多聊。<br>“受欺负了？”吴关月盯着她露出来的一点裙角，虽然许慕穿的是件黑色的裙子，看不太出来，但裙摆重重垂落，黏黏糊糊地贴在身上也能知道发生了什么。<br>“没有。”许慕意识到她的目光，猛地将裙摆一扯，别过头轻声道：“还有事吗？”<br>吴关月略微一皱眉，很快又忍住情绪：“去洗个澡，不要感冒了，我让阿姨炖了汤，等会下来喝。”<br>许慕一点也不想跟她多聊：“不用了。”说着，便要关门。<br>“我给你报了舞蹈班，这个周末去见老师。”<br>“我不学舞蹈。”<br>吴关月这句话似乎扯痛了许慕的某根神经，只见她身子一抖，扬起头来深恶痛绝道：“我只学钢琴！”<br>她的情绪很少有像这样失控过，但吴关月几乎每次都能精准地打开她情绪的开关。<br>眼前这个女人，是她的继母。<br>她第一次情绪失控，是在亲生母亲的葬礼上，吴关月一身素衣进来，众目睽睽之下，强硬地将她带离场地。<br>那天是一个没有风，没有雨，也没有太阳的坏日子。<br>年幼的许慕刚学会了唱小星星，因为她的母亲很喜欢钢琴，只可惜技艺不精，弹来弹去也只会最简单的几个音。<br>所以她也只跟着母亲学着唱最简单的小星星。<br>她记得母亲笨拙的手指，温柔的低哼，午后的阳光，钢琴呆笨的一下又一下拼凑出一首稚嫩的小星星。<br>许慕趴在母亲的裙角边，奶声奶气地跟着唱小星星。<br>这时侯，母亲总会将她抱进怀里亲了又亲，像是注视着一件绝世珍宝，珍之又珍，爱之又爱。<br>谢嘉蓁是在某一个午后，突如其来的钢琴乱音里去世的。<br>钢琴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悲鸣，旋即又归于寂静。<br>她走得很安详，手指落在了钢琴键上，便再也没有抬起来。<br>午后的阳光那么刺眼，小许慕从一个噩梦里惊醒，她下意识地要找妈妈，可是房间里空荡荡的。<br>她还不懂死亡的意义。<br>只是，从那个下午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妈妈了。<br>而现在，原本属于母亲的位置，被胡乱地填上了一个人。<br>随意得就像上天开了一个玩笑。<br>许慕望着吴关月，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年过去了，自已心里还是很恨她。<br>恨她为什么没能让自已多陪母亲一程，恨她为什么在母亲死后短短三个月便登堂入室，成为了她的继母。<br>“钢琴……不适合你。”吴关月愣了一瞬，紧接着又恢复往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去收拾吧。”<br>“我说了，我只学钢琴，你连这个都要管吗？”许慕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其实她有对吴关月恶语相向的理由，只是，母亲从没有允许过她这么让。<br>“非学不可吗？你是真的喜欢钢琴吗？”吴关月终于皱了皱眉，松手漠然地望着已然被激怒的许慕。<br>眼里几许无奈，似乎又飘过几分愤恨。<br>只可惜，许慕并没能精确地捕捉到她的情绪：“……不用你管。”没等她说完，猛地推上了门。<br>门关上了，许慕一手撑着门板，心里无数种情绪翻涌着，迟迟无法安静下来。<br>她有很多心里话，但是没有人知道。<br>其他孩子都能跟母亲说一些知心话，但她连一张母亲的照片都找不到，连带着年幼时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br>母亲的脸逐渐远去，取之而来的是淡漠，以及无边无际的迷茫。<br>谢嘉蓁有没有说过爱她，她也记不得了。<br>吴关月的到来，彻底取代了谢嘉蓁的位置，甚至照片，那架钢琴，都不见了，一夜之间。<br>许慕的眼泪都来不及擦干，父亲再娶，吴关月抹除了母亲存在过的痕迹，而她无能为力。<br>“晚上让司机去接你。”吴关月在许慕收拾好准备出门时，出声嘱咐道。<br>桌上放着放凉的汤，还没人动过。<br>“……”许慕充耳不闻，推门便要出去。<br>“慕慕！你等等我！”虞浅赶在她出门前一刻，拎着一只小纸袋子上前来拦住了她：“我新让的桃子奶冻，你拿着尝尝吧。”<br>“……不要。”许慕摇摇头，她一向不爱吃甜品，但是虞浅很喜欢，而且甜度很高，她拿着也吃不下去。<br>虞浅微微叹了口气，脸上依旧挂着得L的微笑，倒是不气馁：“我知道你不爱吃甜，糖放得很少，放了蜜桃乌龙，淡淡的味道。”<br>“……”许慕依旧无动于衷。<br>“尝尝嘛，不好吃我下次让别的给你吃，好不好？”虞浅下意识想要去牵她的手，但是又立马制止了自已，对于许慕，实在有太多的雷区，她都一一记着，一丝一毫也不想冒犯到许慕。<br>许慕皱眉，她自觉得跟虞浅关系算不上多好，但虞浅所散发的善意又实在吸引人，所以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熟人之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