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知道江南小镇多梅雨,温言没想到北方的天气也是这么的变化无常,此时已是深夜,窗外却依旧是电闪雷鸣,大雨磅礴,庭院中不知名的树木在风中摇曳,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终于张开了血盆大口。<br>可明明下午那会还是艳阳高照。<br>温言躺在床上,这床宽大且舒适,比起青水镇家里那张木板床,不知道好了多少。按说,躺在这样柔软的床上,应该更容易入睡才是。<br>可此时的温言眼睛睁着大大的,听着外面的雨声,怎么也无法入睡,思绪还停留在白天第一次踏入温家大门的场景。<br>那时,温言只知道她的父亲是温教授,但是从未想到,这位温教授是这么的有钱。<br>站在温家的别墅前,温言就被艳琴这座低调却又精致的建筑所折服,不止这座建筑,这几天看到和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小丫头过去十五年的人生中不未曾见过,也不曾接触到的。<br>青水镇上的人大多穷苦,林家也并不富裕,温言从小接触的都是身在底层,为了生存苦苦挣扎的人们,他们只是在生存,而不是生活。<br>加上父亲是医生,弟弟林睿又从小生病,温言也跟着见识和感受到,那些饱受疾病和生死折磨的人们。她知道钱对人的重要意义,就拿他们家来说,有钱就可以带弟弟去看病。而在温言的眼里,又狭隘的认为,能将弟弟送到医院,就是钱能发挥的重大作用了吧。<br>直到接触到温家,温言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两个极端,当青水镇上的林言因为没钱为弟弟看病而走投无路时,此时的温言却可以安安心心的踏进这栋别墅的大门。<br>这一扇门,就够青水镇上一家人一个月的开销了吧,温言没出息的想到。<br>进入大门后,是一个小庭院,绿树成荫,繁花紧簇,目之所及都是温言叫不出名字的花草和树木。<br>就在这里,温言见到了她的父亲,和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青春洋溢的姑娘。<br>温言想过千万种见到亲人的场景,这些场景不外乎是鼻酸,流泪,百感交集;亦或者是原来家中母亲爱看的电视剧那样感人肺腑,痛哭流涕;再者,就是小心翼翼、尴尬,因从未生活在一起而产生的疏离。<br>这么多的设想,都没有眼前的情形来的真切,因为真实所以真切。<br>别人口中的温教授,也就是温言的父亲,此时正坐在黑色的藤编椅子上,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人过来。<br>还是在旁边那个姑娘的提醒下,才抬头打量了温言一眼,淡淡的开口问道,<br>“听说你以前在林家叫林言,勤于思、敏于行、讷于言,言也是你母亲给你取得,就不要改了,你以后就叫温言吧。”<br>原来,自已的名字是母亲取的。<br>母亲,多么温柔的字眼。<br>自此,温言才正式被赋予温姓,温言这个名字才彻底属于她。<br>“沈瓷,你带温言去看看弟弟吧。”<br>父亲的态度冷漠,是让温言猝不及防的冷漠。<br>在林家,养父曾告诉过温言,亲情是不可以以加减法计算的,有,则是全心全意的,不图回报的付出;没有,就是零。不存在中间的斤斤计较和加加减减。<br>看来,温家于她而言,是后者。<br>沈瓷,那个年轻的女孩,人如其名,瓷娃娃一般,饶是自小生活在江南水乡的温言,也不得不承认,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致,柔弱的女生,带着一种破碎的美感,让人不敢触碰,生怕将她打碎。<br>彼时的温言还不知道,她会和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产生出多少命运的纠葛。<br>沈瓷带着温言走进屋内,与豪华奢侈的装修相比,最让温言感到震惊的还是,通往二楼台阶口悬挂的那幅巨大的油画,整副画灰色背景,画中央是一个站着的女人,穿着传统的戏服,脸上画着浓厚的妆容,让人看不清本来面目。她看着前方,眼里充记着迷茫。<br>这个女人在迷茫什么呢,温言不禁猜想。<br>待她回神,就看到沈瓷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一起。<br>“温言,这是张妈,家里的保姆。”沈瓷开口柔声的介绍道。<br>温言朝着张妈微笑的点了点头。<br>“小远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温言你自已上去吧。”<br>温言没有多问,闻言便自已上了楼梯。<br>待温言走远后,张妈终是忍不住,开口道,<br>“该回来的还是回来了。”<br>听到张妈的话,沈瓷没有应答,只是眼中藏着深深的不屑,<br>也许是血脉亲情见那说不清有道不明的牵连,看到温远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影,温言的心就好像被人拧了一下,痛楚就那么突然而至。<br>“你是姐姐?”温远的头从被子里出来,软糯糯的声音让温言的心都痒酥酥的。<br>这是她的亲弟弟,也比温言小三岁。这让温言不自觉的想到了家里的林睿,也是这么小小的,躺在那里,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br>不等温言开口,脖子上已经挂上了一只小树袋熊,那是一个小小的玩偶。<br>“送给姐姐的。”<br>温言不自觉的嘴角扬起,也许,温家于她而言,也不完全是零呢。<br>看着温言走出房门,一道人影快步走进了温远的房间。<br>“你说,我会活下去吗?”温远不复刚才面对姐姐时的软糯,语气森森的询问着那道人影,就像披着羊皮的灰狼,此刻除去伪装,露出獠牙。<br>“你一定会活下去的。”<br>到了午夜时分,温言躺在床上,想着白天的种种,越发没有了睡意,她起身,想去楼下找点水喝。<br>可怜的孩子,白天她连水都没敢多喝。<br>在楼梯口又看到那幅巨大的油画,画中的女人看着远方,端庄、美丽、又迷茫。<br>温言走在楼下客厅,给自已倒了一杯水,怕影响到别人,温言没有开灯,就这样在黑暗中大口大口的喝着。<br>喝完水,正要上楼,温言看到了她之前十五年没见过,往后十五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场景。<br>一个女人,披散着黑色的长发,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宽大的裙摆就那样随着风轻轻的摇曳着。她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幅油画的前面,仿佛要和身后的画作融为一L,也仿佛就是从画里面走出来一般。<br>这时,雷声伴着闪电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光亮,就这样透过窗户照在女人的脸上,那张脸顿时一半惨白如雪,一半隐如黑暗,脸上的那双眼睛此时正死死的盯着温言,漆黑的眼珠子反着冷冷的光。<br>在一个雨夜的别墅里,温言就这样和一个女人四目相对。<br>她是人还是...鬼。<br>温言的大脑瞬间空白,心脏揪紧浑身激烈的哆嗦,一口气就那样进进出出,最终还是没有坚持住,她就那样晕了过去。<br>原来,真正的恐惧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