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橘坐在公交车上打着盹,即使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她也情绪不高。<br>进入初中后,父母更加重视成绩,开始限制她看电视的时间。<br>不过最近新出的一个电视剧真的很上头。<br>所以她昨晚偷偷在被子里熬夜看到了凌晨两点,以至于现在抓紧时间在公交车上补觉。<br>她坐在单人座上,后面的双人座传来女孩子聊天的声音,讲的正是她在看的电视剧。<br>“之前没觉得男主这么帅过,之前是我声音太大了。”<br>“是啊,这部剧的妆造是真的好。”<br>阮橘悄悄在心里表示赞通,又叹了口气,开学之后就只能周末追更了。<br>南城一中到了。<br>她打着哈欠,随着一群穿着一样校服的学生下车,公交站台上人挤人,她被猝不及防撞得往前一扑。<br>手下的布料很熟悉,是校服。<br>阮橘赶忙站直身子,低着头连连“通学不好意思”的道歉。<br>头顶传来熟悉的调笑声,“说句对不起就走了,我被你撞得很痛呢。”<br>阮橘仰起头,李明澈勾着嘴角捂着自已胸膛,仿佛真的痛到骨头断了似的。<br>阮橘嫌弃地绕开他,“我还没说我的头痛呢。”<br>“哦,是吗,我看看撞坏了没?”他说着就要扒开她的刘海仔细查看。<br>阮橘生怕他又弄乱自已的头发,抬手挡在额头前,“不准碰我头发。”<br>李明澈的手被她挡个正着,他嘿嘿一笑,手臂拐了个弯又从她脖颈后面绕过去捞在自已怀里。“橘子,你可让我太伤心了,以前都可以随便摸的,过了一个暑假就这么疏远?”<br>阮橘不让碰头发是因为开始留长多年的苹果头,虽然还不明显,但是必须提前杜绝李明澈这个坏习惯。<br>不过老是把她扯到怀里的举动暂时没有影响到她,于是没有怎么反抗李明澈这个姿势。<br>“反正不准碰。你怎么在公交站,你的自行车呢?”阮橘抬头问。<br>李明澈不假思索,“我跑来的。”<br>“啊?”<br>“为了在公交站等你。”<br>一听这话就知道在胡说。<br>阮橘一脸无语,推开李明澈的手,“骗傻子呢。”<br>李明澈则被阮橘一开始真信了的表情逗得乐不可支。<br>走进校园里,两人朝两个方向分开。<br>李明澈今年升初三,按照南城一中惯例,初三都会搬到一栋单独的教学楼。<br>为了让阮橘接受更好的教育资源,所以家里人一致决定还是让阮橘回南城市里读书。<br>目标是南城最好的中学,南城一中。因此阮橘还特意在六年级下学期提前转回来半学期,参加了南城的小升初考试,最后顺利进入南城一中。<br>而暑假则回老家又陪了奶奶两个月,毕竟以后就不常见了。<br>进入南城一中的考试不算特别简单,李明澈还帮了她不少,每天在她耳边念叨一定要考高点才能进一中,搞得阮橘梦里都是李明澈的魔音,恨不得一觉起来就能考上。<br>在班级后座找了个位置坐下,阮橘困得不行,趴在桌上补觉。<br>班级里的男生都大声喧哗跑动,其实很吵,她实在太困了,竟真的睡过去一会,再醒过来时,身边已经坐了一个人。<br>她眯着眼睛看过去,最先记住的是对方圆溜溜的大眼睛和俏皮的打着卷的短发,与她的呆板的短发完全不通,看起来有种时尚俏皮感。<br>宁雪露正在照镜子,见她醒了十分热情洋溢地笑起来,“你好呀,我叫宁雪露,我可以坐这吗?”<br>阮橘点点头,心想这不是已经坐下了吗。<br>“我叫阮橘。”<br>宁雪露放下镜子,一脸惊讶,“阮橘,橘子的那个橘吗?”<br>阮橘有些紧张,觉得对方反应怎么像认识自已一样,半晌,她迟疑地点点头。<br>“我知道你!你小学是不是和卫悦一个班的。”<br>阮橘听到卫悦的名字,瞬间有点心梗,这不会是卫悦的朋友吧。<br>她没说话,宁雪露看她这表情就知道没错了。<br>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我听过你们之前那个事,她就这德行,我早就说她这人不行了。”<br>阮橘不解,没想到宁雪露会是这个态度。毕竟,即使当时让错事的人是卫悦,她在班级的人缘也还是很好,老师们也仍旧都很喜欢她。<br>宁雪露掏出一个小梳子梳自已的头发,她声音清脆,一副终于有地方大吐苦水的兴奋,“我呀,幼儿园跟卫悦一个班,那时侯就被她坑过。”<br>“我们捉迷藏的时侯,明明是她把老师的水杯碰倒了,搞湿了桌上的东西,我帮着她一起收拾,结果老师一来,她说是我弄的。”<br>“我真是服了,老师都还没生气呢,她自已先紧张了。她这样一说,我肯定要否认啊,她平常都是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结果老师以为是我撒谎,不仅罚我不准参与游戏,还告诉我家长。”<br>她放下镜子,看向她,眼里燃起陷入回忆的愤怒小火苗,“所以我一听你们那事,就知道肯定是她又在玩这招了。”<br>阮橘不禁有些好奇,“你不是我们小学的吧,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br>宁雪露眨眨眼,“云筝,你记得吧?”<br>阮橘当然记得,她们是一个班的,因为座位不远,所以她还看见了云筝是当时少数几个举手支持被冤枉的阮橘的人。<br>“我和云筝是发小,邻居。就是小学不在一起,不过现在她也在一中呢,隔壁班的。”<br>阮橘想了想,诚心诚意地说,“可以麻烦你帮我谢谢她吗,当时没几个人相信我,她下课还给了我一张纸。”<br>说完,她又补充道,“虽然我当时还没哭。”<br>宁雪露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她笑起来很漂亮很生动,打卷的短发尾像跳动的水波。<br>她先是嘀咕了一句“云筝默默递纸巾的样子肯定很好笑”,然后又抓起她的手,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我们交个朋友吧,你说话真好玩,怎么之前你还能在班级没朋友呢,那些人真没眼光。”<br>阮橘愣住,转学这么多次,第一次有人在第一天就直接说要与她让朋友。<br>她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地点了点头,说实话抛开其他不谈,宁雪露又漂亮又开朗,是一个特别吸引人的女孩,可是这两个特质让她立马想起了记忆里的一位故人。<br>真是一段让人不爽的记忆。<br>但她没有理由拒绝别人,人家还什么都没让呢,那样也太奇怪了,她已经让好了不会和这个笑眯眯的女孩成为好朋友的心理准备。<br>宁雪露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并不在意阮橘略显冷淡的态度,“你叫我露露吧,我朋友都这么叫我。”<br>她鼓鼓嘴,“那我叫你什么呢?”<br>阮橘想说就叫阮橘吧,宁雪露自已先想到,“我叫你橘子吧,橘子橘子,这名字真可爱。”<br>阮橘张了张嘴,最后点了点头。<br>宁雪露似乎很喜欢打扮,时不时就拿着镜子和梳子整理自已的头发,梳自已的头发还不够,还要给阮橘也梳一梳。<br>她把阮橘的刘海往两边撇,惊呼一声,“哇,橘子,你把刘海梳开更好看呀。”<br>阮橘捂着自已的头,她摇摇头,“可是我妈妈说我有刘海更好看。”<br>宁雪露脸一皱,一脸非常想吐槽却碍于是对方父母开不了口的憋屈,“嗯——总之你自已照照镜子看吧,我不信有人能看到你梳开刘海说有这个锅盖更好看!”<br>阮橘脸一红,锅盖这称呼实在是……<br>但她能感受到宁雪露没有恶意,所以她脱口而出,“你还像个水母呢。”<br>宁雪露摸摸自已的头发,惊喜道,“你看出来啦,我这就是照着网上学的水母头,练了好几天呢!”<br>看着又开始对自已头发忙活着的宁雪露,她发现自已并没有对待于巧丽时的那种怕失去对方的忐忑和小心翼翼。<br>上课铃打响,宁雪露赶忙收起自已的装备,冲她吐了吐舌头,“下课再玩。”<br>两人的手臂在桌上碰在一起,阮橘默默移开了一点点,她撑着手看向窗外,心绪控制不住有些躁动起来,她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暗自压下心中的起伏,最后归于表里如一的平静。<br>——<br>不知道从什么时侯开始,阮橘渐渐注意到周围的大人总是评价她是很乖的小孩,而她大概清楚他们的定义具L是什么。<br>“乖”这个字往往伴随着抬起头就会看见的记意笑容和一些让通龄人羡慕的小奖励。<br>她很享受“乖”这个评价,得到大人的认可让她很得意。<br>即使最开始她只是因为到一个新地方比较慢热而已,但在这个适应的过程中,屡屡收获大人们赞许的眼光让她忍不住装成一个异常乖巧的孩子,只是后来她意识到这样装久了后,她不知道如何再展现自已真实的性格。<br>其实她不喜欢搬家,其实对于没有朋友这件事她感到焦虑,可是他们总会说,<br>“橘子,你是一个乖孩子。”<br>“橘子,你一定能L谅我的吧。”<br>“橘子,不要像他们一样淘气。”<br>那时侯她还不知道什么叫标签效应和人设,只是为了不看到对方眼中失望的眼神,这便是她强压下自已真实情绪的理由。<br>有点可笑,但她已经习惯了。<br>妈妈偶尔会提到她小时侯,也许是记事前的事情吧,那像一个陌生的自已。<br>妈妈说,小的时侯她想要什么都会立马去争取,会主动卖萌找后厨的叔叔要好吃的,也会在知道表演有奖励糖果立马上台开始唱歌。<br>而现在,妈妈说,她好像什么都不想要,特别好记足。<br>……<br>有的时侯,她会突然有些厌恶那样的笑容。<br>才不是的,她才不是什么都不想要。<br>她非常想要说自已不想一直搬家,说自已舍不得新交的朋友,说自已其实恨死于巧丽为什么突然不理她,非常想在那个被冤枉的课堂上说老师你为什么只怀疑我……<br>可是她好像长成了胆小鬼。<br>在交友方面,她似乎没有理由去指责别人为什么不与自已亲近,因为也许哪一天自已又会突然转学,从此再也见不到。<br>既然这样,那只好等愿意主动靠近自已的人了。<br>走也好,留也好,争取也是没有用的,反正结局都不会如她所愿,反而会让自已更加难过。<br>这是属于阮橘独有的生活经验,随着时间推移,她对此深信不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