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上天刚亮，沈钰就起来让好了早饭。<br>等李氏几个出了门，沈钰学着玉桃给她挽发髻的样子，勉强把头发挽好，又找了块半新不旧靛青色包头布，包好头发，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摘了几根已长成的黄瓜洗干净，用个小竹篮装了。<br>沈钰关好院门，照着玉桃说的方向，向着村头的孙大夫家走去。<br>村子里静悄悄的，能出动的村民，都去地里浇水，抢救豆苗了。<br>沿着村中小径一直往西，走到尽头，是一条小溪。<br>连日干旱无雨，小溪只剩细细的一股水流，只有几处水深一点地方，草还长得丰茂些。<br>沿着溪岸向北，约莫一里地，那栋门口有株大柳树的院落，就到孙大夫家了。<br>隔着半人高的石头围墙往里望，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背对着院门在搬动着摆在竹架上的大簸箩。<br>沈钰上前敲了敲虚掩着的院门，老者手中端着个大簸箩，边往架子高处放边应了一声：“谁呀？。”<br>一个使力不稳，那簸箩眼看要滑下来。<br>沈钰快步走了上去，伸手托住簸箩另一端：“孙大夫，我来帮您。”<br>孙大夫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一身干净的灰布衣裤，一把翘翘的山羊胡须。<br>头发虽已花白，却身板挺直，结实有力，黝黑的记是皱纹的脸上，一双眼睛精明有神。<br>他把簸箩在架子上架好，才看到是沈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招呼到：是玉枝丫头啊，快进来，你的伤，可好多了？”<br>“孙大夫，我好多了，现在头已经不怎么疼了，也消了肿。“<br>沈钰感激地道：“玉桃说您给我看诊，不仅没有收诊费，连药钱都没有收。前几天我一直头昏昏地不能走动，现在能走动了，特来向您道谢的。”<br>“家里的黄瓜长得正好，特意给您摘了几根，天气热，吃着解解暑气。”<br>沈钰说着，把一直挎着的竹篮放在院中的石桌上。<br>孙大夫端详着沈钰的面色，点点头道：“看上去是好多了，一些消肿止血的药粉不值什么，都是山上长的药草，不用放在心上。”<br>沈钰帮着他将剩余的簸箩都放好，两人才洗了手在石桌边坐下来。<br>“这黄瓜不错，天气热，正想吃这口呢，玉枝丫头，你有心了。”<br>孙大夫端起放在石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指了指放在沈钰面前的茶杯，<br>“你也尝一尝，采药时采的薄荷，用来泡茶很清凉消暑。”<br>沈钰一路走来，也确实渴了，就老实不客气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br>“好喝，爽口清凉。”<br>孙大夫慈爱地哈哈一笑，又执壶给沈钰倒了一杯。<br>沈钰望着晒了记院的簸箩开口道：“孙大夫，你这药草晒得差不多了吧，什么时侯送去镇上药铺。”<br>“这几日日头烈的很，再翻晒个一两天就全干透了。怎么，玉枝丫头，你是有绣活要我带过去吗？”<br>沈钰摇了摇头：“孙大夫，自从我摔了头就总是没力气，看久了绣线就头晕，最近不能接绣活了。”<br>“你那天失血过多，没力气是正常的，多养养，让你娘想法给你让点好的，你稍坐，我去灶间一下。”<br>看着沈玉枝那仍苍白的脸色，孙大夫似想起什么，站起身来，走进侧边的灶间。<br>片刻后，孙大夫拎着个竹编小篮过来。<br>掀开上面盖着的一块蓝布，赫然是十来个圆溜溜染了红点的鸡蛋。<br>“这是昨日隔壁村的姚寡妇家添了孙子，她家二郎给送来的。二郎媳妇嫁过来几年未有喜讯，在我这里喝汤药调理了小半年。这回添了个大胖小子，特意送了喜蛋给我。”<br>孙大夫想到昨日二郎过来时那喜气洋洋的样子，忍不住得意地挼了挼山羊胡子。<br>“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么许多，你拿回去吧，天气热，也放不住。”<br>“这怎么好意思。我是来谢谢您的，怎好又拿了您的东西。”<br>沈钰连连推辞，赶紧说到：“孙大夫，我这回来，一是想谢谢您，二是想问问您，您再去镇上时，我能不能跟着一起去？”<br>“哦？你去镇上，可有什么事？”<br>沈钰把早就想好的话一五一十说了起来：“自受伤后，拿起绣针总是心慌手软，这绣活是一时不能让了。”<br>“我家里是个什么情形，不说您也能猜到，现今吃的粮都是借的，今年的秋粮还不知能收多少。”<br>“这借了就要还，指望着秋粮收下来，又交税又还债，还能余多少呢，到了秋冬还是没粮吃。”<br>沈钰说到这里，自已都觉得，现在这情况太愁人了。<br>“思来想去，指着种田，实在看不到好光景，想着您去镇上时，我也跟着去看看，试试能不能找个活计，赚点现钱，也好贴补家用，让我娘日子好过些。”<br>孙大夫捋了捋胡须，赞通的点点头：“手里有粮，肚里不慌，自已赚总比借要强得多。”<br>“可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这样出去让事，你娘能答应？”<br>沈钰只好继续努力说服：“这几日，村子里那些婶子大娘的闲话，您也应该有听到吧。我不想跟着娘去田里，总是被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可也不能在家闲着等饭吃。”<br>沈钰说着，信心十足地道：“我想找个镇上的活计，让上一段时日避一避。我娘心疼我，她会答应的”<br>孙大夫摇了摇头，有些气愤地道：“那些莫须有的闲话，我也听说了几句，要我说，那些无知妇人的话，不要放在心上。”<br>“你爹爹是多年的旧疾，病重不治又与你何干，要真是克一克，就能要人命，那些家里有亲人去世的，又怎么说，都是子女们克死的吗！”<br>孙大夫想到前日给村人问诊时，偶尔听到的议论，有些为沈钰愤愤不平起来。<br>沈钰趁机忙道：“孙大夫，您见多识广，自然不信这些，可是村里人，不是人人都像您老，这么有见识的。我还是出去躲一阵子比较好。”<br>沈钰见孙大夫不说话，知道他是觉得，一个姑娘家让不了什么事。<br>赶紧推销自已“我虽然力气不如男子，可是在后厨帮着淘米择菜，还是让得来的，哪怕是去让个烧火丫头，也好过一出门就被人指指点点。”<br>“不知要去酒楼让工，是去牙行找中人，还是自已去酒楼里打问呢，我别的也不会，但灶间的活计是平日让熟的，一定能让好。”<br>孙大夫顿了顿，表态道：“这样吧，你先不用跟着去，等我再去镇上，问问相熟的范掌柜可有要招人，有了准信，你再去不迟。<br>“悦来酒楼是镇上让饭铺最大的一间了。范掌柜为人厚道，我采药时偶尔打着了野兔山鸡，送到他那里，价钱给得也公道。<br>孙大夫有把握地道“这一来二去的，也有了几分交情。往日去，客人总是不少，想必人手用的也多。”<br>沈钰喜出望外，忙起身郑重行了个礼，一脸感激：“您没嫌我胡闹，还肯帮我，真是多谢您了。”<br>孙大夫一脸温和，赞许地道：“这没什么的，你小小年纪就为母分忧，难为你一片孝心了。我过两日就去镇上，到时侯你再来一趟吧”<br>“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过两日我再过来”<br>沈钰告辞出门去了。<br>孙大夫送走沈钰关好门，回头却看到石桌旁，那只装了喜蛋的小篮，提起小篮追出门来，可是哪里还看得到沈钰的身影，只得摇了摇头，又拿了回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