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咻～嘿咻～”
宫中一处枯井忽然发出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头顶着，枯井上盖着的木板跳动。
又跳。
又跳。
若换成夜晚，活脱脱像极了午夜凶铃的前兆。
木板一寸寸跳离井口。
吧嗒！
掉在地上。
“呼～终于出来了～”
周钰这家伙竟然把密道安排得这么复杂。
差点迷路。
还得是她绝世无双小凤凰嘿嘿！
姜佑希小手一撑跳出井口，无意间抬头。
一个脸色惨白，披头散发的男童与她四目相对。
“啊鬼！”
“啊啊啊走开你个大头鬼！”
砰！
男童飞了出去。
姜佑希顿住，看着自己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小拳头，陷入沉思。
这个世界的鬼魂竟然能触摸得到吗？
“你不是鬼？”
“你是人？”
两人四目相对。
姜佑希尴尬地把拳头收在身后。
一刻钟后。
两个小团子靠着井坐着，姜佑希偷偷看他。
也不怪她认错。
这位人崽子实在是太白了。
温政南的脸色其实很是透白，但到底还有些正常人的红血丝。
太医昧着良心也能夸一句健康。
但面前这位人崽子却是脸色惨白，盈盈可见青色，无一点红意，绝对与健康无缘。
好像比她才高一点。
“对不住。”
她认真道歉：“打错人了。”
人崽子偏头看她，眼眶凹陷下去，连眼神都是无光的。
一句话都没说，却显得更加可怜了。
姜佑希：“真的对不住，你要什么赔偿……”
“给我银子。”
人崽子一抹鼻子，鲜红的血抹开在半边脸上，极致的红与白，形成极致的对撞。
他说了挨打后的第二句话。
“我要银子，100两银子。”
看着姜佑希的小短腿，又顿住。
“最少10两，不能再少了。”
他挨一顿打，也有亿点点痛的。
看她不动，眼神怀疑。
“你不会是十两银子都没有的穷鬼吧？”
姜佑希眨巴眼睛：“什么是穷鬼呀。”
人崽子的词都好复杂。
有点难学。
朝暮心头一堵：“就是说你没有钱，死了都没钱。”
好恶毒的话！
姜佑希气得跳脚。
“你才是穷鬼！”
“对呀，我就是穷鬼。”
看着他淡然的表情，理所应当的态度，姜佑希的小圆脸上满是震惊。
朝暮微笑：“所以你有银子吗？”
姜佑希：“当然有！”
自信地向腰间摸去，笑容一顿。
钱呢。
她那么多的钱呢！
对哦，她偷跑出来的，宫女没给她钱。
“忘带了，改日补给你。”
朝暮平静地敛下眼眸，不信。
“算了，算我今日倒霉。”
这女童衣着不俗，本来还以为是个有钱人。
终究是他痴心妄想。
“又没说会赖账，会赔的……”
绝世无双小凤凰才不想被人看作穷鬼，她也没有欺负人崽子的习惯，当即拔下来一根头发，大方道。
“呐，拿着此物，可以换超多银子。”
凤凰一族的传承里说，凤凰头上的毛是信物。
虽然现在不是凤凰了，也聊胜于无吧。
姜佑希极其真诚，对面的人崽子却像是受到了什么侮辱一般，脸色渐渐涨红。
也难得那张青白的脸上竟然还有红意。
“你……何必如此侮辱我，我六岁了，不是三岁小孩，会相信这种把戏，你以为你是圣人吗？一发值千金？”
“什么圣人，朕是……”
姜佑希一顿。
不行。
不能让人崽子觉得当今皇帝是个穷鬼。
“我真的很有钱的。”
可惜，朝暮没心情和小娃娃玩扮演的游戏了。
他满腔的委屈，左眼的青肿又胀又痛，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落入伤口，一下更痛了。
姜佑希见他大步往前走，一脸决然。
为了不让眼泪落下，高高地昂着头走路，像一只优雅的白鹤。
连忙道：“等等！”
朝暮抽泣一声：“才不会理你…”
砰！
姜佑希双手捂脸，叹了一声。
“走路要看地面呀。”
一刻钟后。
看着左眼青肿，右眼红肿，脑袋磕出了一大块乌青还在强忍着不哭的人崽子，姜佑希的心难得地痛了一下。
说来……这件事她也有亿丢丢的责任。
“你为什么要银子嘞。”
朝暮眼睛含泪，看了她一眼，闷闷地低下头。
他本不是事无巨细都要与人说的性子。
但今日实在太过倒霉，再加上自觉所求之事无望，他忍不住将心里话讲给了这个长得好看的小团子听。
“我要去找我娘。”
姜佑希：“你和你娘走丢了吗？”
可怜的崽子。
朝暮：“不是，我要去买我娘。”
朝暮自小与娘亲相依为命。
他出身尊贵又卑贱。
只因娘亲长得好看，被父亲看上，从此鲤鱼跃龙门，生下了被称为小贱种的他。
但有时候长得好看，不是一件值得称赞的好事。
朝廷的马相公看中了娘亲的美貌，强娶豪夺，要了娘亲的身子，娘亲为了给他挣出一条活路，被迫入了马相公的后院。
但谁知道马相公犯了罪。
家产抄公，男丁下狱，女眷发卖，他娘作为后宅女眷，面临着被发卖为奴的境遇。
朝暮强忍着泪水。
“听他们说，一般的女奴要卖上十几两，我连10两银子都没有，我是个废物。”
姜佑希：“你不是，你很厉害了。”
看起来，他也才比自己大两三岁而已。
这么小的孩子，没了爹又没了娘。
生活该有多苦。
“你真的很厉害了。”
人在极度难过之下，其实最受不了的是关心。
朝暮差点控制不住眼泪飙出，连忙撇过头去。
“谢谢你陪我说话，我要去送我娘了。”
他没银子，不能把娘买回来。
他是去送娘亲最后一程的。
“今天谢谢你，从没人和我说这么多……你干什么？”
姜佑希抱着他，很认真。
“我也去送你娘。”
朝暮用力挣脱……
竟然挣不脱。
他惊讶：“你为什么要去送我娘，那是我娘，又不是你娘。”
“因为我娘死了。”
看着忽然顿住的人，姜佑希可怜巴巴。
“我没有家里人，我生下来娘就死了，把我养大的叔叔说我爹也死了。”
朝暮：我真我不是人呐！
察觉到朝暮态度软化，姜佑希顺势握紧小哥哥的手，眨巴着大眼睛。
“我想去嘛～”
这辈子的小凤凰没长出那张朝思暮想的御姐脸，在甜妹领域却堪称天花板。
只稍微摆出了可怜的表情，便让朝暮忘记了此人乃暴力女萝莉的事实，甚至开始反思起了自己。
这井先前是被人盖住的，小团子却从井里跑了出来。
要么是有人诱骗她进去的。
要么…是被故意扔进去的。
而且她无爹无娘，那个叔叔也不知道靠不靠谱……
说不定为了霸占她的家产，漠视小团子去死。
竟是比他还可怜些。
年纪尚小的活阎王还没进化出冷硬的心肠，看着姜佑希的眼神带着些怜悯。
别扭地摸了摸她的小啾啾。
“一起走吧。”
姜佑希眼睛一亮：“好耶！”
朝暮带着她去马厩换了一辆破旧的马车。
姜佑希听话地躲在树后头，听着那马厩的老太监恶声恶气的阴阳，朝暮又低声说了许多好话，才把那辆破旧的蓝布马车牵出来。
他又可怜了一些。
头发凌乱，眼里却依旧平静。
和温相一点都不一样。
温相看着冷硬，却是个爱哭的小哭包。
他看起来是个小可怜，却很有骨气，绝不朝看不起他的人落一滴眼泪。
“咱们这里虽不是内宫，管得不严，但要出去的话，一定要马车的。”
察觉到小凤凰的视线，朝暮挤出一抹笑，摸摸她的小啾啾，柔声道。
“带你出去玩。”
这世上的可怜人太多。
不要再多一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