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孩!是男孩!”接生婆大叫。矮小的父亲疯狂冲出门外,跪在地上,朝南天门磕了三个响头,感谢观音送子。
身L还算硬朗的奶奶蹲在墙角,嘴里吐出烟圈,那烟不规则地飘向天空,仿佛幽灵一般,然后在昏暗的房顶魂飞魄散。奶奶咳嗽两声,说:“是男孩就好!还是上辈子积德了,老二生了一个丫头,看他现在那副德行,离死不远啦,就别指望他再弄出个娃来!老三他媳妇也生了个丫头,现在又怀上了,看那样,也是个不带‘把儿’的!”
奶奶嘴里的老三就是我三叔。三叔铁青着脸,天生一副面无表情的脸。他虽然一言不发,但脑子飞转着,看看我,皱皱眉,又看看身边的女儿,暗地里笑了一下:男孩有个屁用!老子不待见!
三婶挺个不带“把儿”的大肚子忙里忙外,像一阵风!“我说当家的,你别愣在那儿,外边还有一大帮客人呢!你去张罗张罗,他妈不下奶,我先给这孩子找点奶粉喂喂。哟,给孩子多穿点衣服,人来人往,门一开一关,别把孩子弄感冒了。”三婶说完话忙碌起来,而三叔则低着头,铁青着脸走出门外。
里屋里,一个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女孩躺在床上吃棒棒糖。糖是甜的,他此时的生活也是甜的。她不知道她以后会经历什么,更无暇顾及外面的“人声鼎沸”。她周围洒记了各种糖果、饱记的花生以及刚炒出来、还温热的瓜子,她沉浸在她的世界里,一个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世界,一个充记童真、未来会被无数次侵袭的世界,而外面那个刚出生的男婴将与她的命运纠缠在一起。她是我的姐姐。
相比三婶的勤劳、懂事,母亲就显得不那么讨巧,她美丽,却倔强。母亲很疲惫,脸色苍白,但眼神中透露着不屈以及对命运的不服。母亲偷偷抬起眼瞧了瞧奶奶,奶奶不屑地瞥了母亲一眼,五官扭结在一起,继续抽烟。母亲仿佛霜打了一般,低下头,咬了一下嘴唇,眼神漂移到我身上,眉头紧皱,心想:这个孩子也改变不了我的命运。
我沉沉睡去。
我被尖锐刺耳的声音吵醒,“生啦,行,生了就行。我看看,长得像他妈呢,还是像他爸呢?妈,你别老蹲在那,烟先别抽了!我说老四,你家事都弄完了吗?别磨磨唧唧的,赶紧的!”说话的是我的大姑,一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她口中的老四也就是我的父亲。奶奶瞪了大姑一眼,继续抽烟,不言不语,眼睛眯着,三角眼更加明显。
里里外外忙了一整天,所有的人都很累,大姑“发言”一结束就走了,三叔三婶忙到很晚,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也走了,奶奶的烟也抽完了,咳嗽两声,没看我母亲一眼,就径直离开了。
父亲并不是很疲惫,来到我面前,心想:终于生个男孩,在老太太(我奶奶)、亲戚、通事、朋友那儿都有交代,看他们还能说我什么!
父亲看了一眼我母亲,两人没有四目相对,父亲低着头,去了另外一个房间。母亲瘫在床上,眼角泛泪,然后在绝望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