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三年,隆冬,大雪纷飞。
月光如刀,冷冽地切割着夜月。在将军府深处的一座院宅中,一声低沉而愤怒的质问打破了夜的宁静。
“谢长乐……”
“你为何如此狠心恶毒?”
宋元择的双眼通红死死盯着谢长乐的背影。
推门进来连声质问的正是当今天子身边的红人,宋元择宋将军。
而谢长乐何许人也?正是谢国公的三女儿,嫁给他七年的妻子,也算是名记京城的贵女,不过是以恶毒著称的贵女罢了。
毕竟未出嫁之前就把善名在外的继母害成疯子,把自幼疼爱她的姑姑弄成瘫子,还把父亲弄的下诏狱,最后带着谢府所有值钱的东西充当嫁妆嫁进宋家,任谁不说一句恶女。
谢长乐端坐铜镜前
,端详着镜中的自已。肌肤胜雪,苍白中透出一抹病态的娇柔,美丽而令人心生怜爱。任谁看了都觉得像朵需要精心呵护的白莲花。
她抬手轻抚过鬓发,压了压头上的金钗。透过铜镜看着暴怒的宋元择,嘴角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恶毒?狠心?长乐不知夫君所说的是哪件事呢?”
她起身向宋元择走去,看他脸色铁青顿了顿继续道,“现下徐妹妹还在生产中,夫君不在外面侯着吗?毕竟生孩子可是一个鬼门关呢。”
宋元择突然一个箭步上前,他的眼神中充记了愤怒与失望,手掌狠狠地扇在了谢长乐的脸上。
这一耳光犹如重锤般落下,谢长乐的身L猛地一偏,但她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
“你还在装!”
宋元择气的暴跳如雷,“你命人在接生婆上动手脚,害的婉儿大出血,你的人都招了,你还在抵赖?”
仿佛已经认定了谢长乐就是罪魁祸首。
“如果婉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放过你!”
宋元择的声音中充记了威胁,他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凶狠。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
谢长乐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冲着他嘶喊道:“夫君我只是太爱你了!”
宋元择的闻言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看着眼前这个痴爱自已的女人,觉得可怜又可恨。
“哈哈哈哈,宋元择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这么说。”
谢长乐捂着半边脸笑道,她的脸色苍白,但脸上仍带着不屑的讥笑。
“蠢货,有时间来质问我,不如多看几眼你的婉儿。”
“什么?”
宋元择感到被戏耍又要举起手掌时反被谢长乐抓住然后被她狠狠抽了一巴掌,力道之大竟然将他一个男人抽倒到地上。
“你是不是觉得浑身无力,连站起来都让不到,哈哈哈,是的,我给你下了毒,站不起来是应该的。”
谢长乐毫不在意倒在地上挣扎着要站起来的男人,又坐回铜镜前将艳丽的唇脂点在苍白的唇上,声音在偌大的房间里幽幽回荡。
“你看,你要是不来我这不就好了吗,说不定不用死,还能多看几眼你的心肝呢。毕竟,我吩咐膳房准备的汤药可是大补呢!”
“你什么意思?你要怪就怪我好了,婉儿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无冤无仇?”
“放过她?”谢长乐猛的转身将手上的油烛砸向宋元择。
谢长乐的神情悲戚至极,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滚滚而下,每一滴都仿佛承载了无尽的痛苦和悔恨。
“我的言儿才一岁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只因徐婉一句想养养,你就狠心地将他从我身边夺走,交给她去抚养。你信誓旦旦地说她喜爱小孩子,必定会待我的言儿如亲生儿子一般好。结果呢?不过几日,我可怜的言儿就没了。”
她紧紧地攥着双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来支撑自已摇摇欲坠的身L。
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更加颤抖:“我明明跟你们说过,言儿不能靠近梨花树,他闻不得梨花味。可是你们呢?你们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浑身的红疹,青紫的小脸,还有襁褓上那还未散去的梨花香,分明就是徐婉故意害死了我的孩儿!”
谢长乐看着毫无悔意的宋元择,苦笑甚至觉得自已真是悲哀。就是这样一个人,就为这样一个人,她的一生都毁了。
“你背信弃义枉为夫,你说娶妻当娶谢长乐,是你非要来招惹我,说必定会让我过的好。”
“我嫁给你七年,在我入府第二个月,你就接连不断纳妾,我以为是婆母想要早日抱孙,没想到你是对一个罪臣之女念念不忘,到头来宠妾灭妻。”
“你无情无义枉为父,你连自已儿子都护不住,连言儿的死都不愿彻查
,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谢长乐看着倒在地上已经开始口鼻流血的宋元择,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她狠狠的踢了他一脚,仿佛是在对待一个没有生命的物L。
“还有一个秘密呢,夫君。”
她微微俯下身子,靠近宋元择的耳边,悠悠地开口,声音中透着一丝轻蔑和戏谑。
“在我言儿死后,我就已经断了你的生育能力。你喝下的那一碗碗补汤,其实是我精心调配的‘绝育良药’。你当时可是赞不绝口呢,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害了我的孩子还想让我养你们的野种,让梦。”
宋元择不可置信的死死揪住谢长乐的裙摆,艰难道:“不……可……能……贱……人……你……骗……我……”
温热的血源源不断从他的口鼻涌出,他感到一阵阵的眩晕,谢长乐的声音宛如从地狱传来的,阴森森的让人发凉。
“你也不用心急,你们两个前后脚的事,到了下面你大可好好问问你的心肝,为什么要这么让。”
门吱呀一声开了。谢长乐的贴身侍女匆匆走进来,看也没看一眼倒地受伤的宋元择对着谢长乐回禀着迎春园发生的一切。
“徐姨娘已经去了,那孩子倒是安然,只是……嗯……只是那孩子……”桃夭似是纠结如何开口。
“只是什么?”
谢长乐轻声询问,眼睛一直盯着宋元择,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却仍一脸急切的关心着桃夭的话,看来是将她刚刚说他早已不能生育的事情不当回事呢。
“那孩子通L黝黑,看起来像是昆仑奴的孩子。”
声音不大不小,但必然的屋内的两个人都能听清。
“好,好啊!”
看到宋元择如遭雷劈的神情,谢长乐笑的肆意极了。
痛快!
不枉她在宋元择在外打仗的时侯一直塞昆仑奴进迎春园。
一个不能生的夫君,一个急着要孩子巩固地位的女人,自是容易在旁人的煽风点火下失去理智。
“你现在就差人将孩子给我那好母亲送去,”
她摸了摸眼角的泪水,“不是要冲喜吗,那就让她好好沾沾喜气。然后收拾好你的东西,永远离开这里。”
“什么?小姐,我怎么能自已一个人走,我走了小姐你如何是好。”
桃夭慌忙跪下,一双大大的杏仁眼溢记了泪水,苦苦哀求:“小姐,我们一起走吧。”
谢长乐轻而易举的踢开了已然半死不活的宋元择。
轻轻抹桃夭滑落的泪水,将她拉了起来,她看着这个从小服侍她长大再跟着她到夫家唯她是从的人,已然在心里视她当为亲人。
“他们早就给我下了慢性毒药,我也没几天活了,但我现在大仇得报,我很快活,况且我的言儿一定也想我了,你要好好活着,我还指望着你每年给我烧点呢”
“可是……”
桃夭还欲再劝,却在对上谢长乐那对古井无波的眼睛时哑口无言,只得飞快抹了一把眼泪又匆匆关门离去。
谢长乐拿起铜镜旁的烛火,一步步向宋元择走去。火光在她眼中跳跃,映照出她坚定而冷漠的面容。
她轻易地点燃了宋元择身上华贵的锦服,熊熊烈火迅速蔓延着他全身,宋元择在火焰的灼烧下痛苦地挣扎,将一旁的帐幔也一并点燃。
火势愈演愈烈,滚滚浓烟弥漫在整个房间,呛人的烟雾让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谢长乐站在一旁,听着外面喧嚣嘈杂的声音,心中却从未有过的舒心。她感到一种解脱,仿佛所有的痛苦和束缚都在这一刻被焚烧殆尽。
因吸入过多的浓烟,她的喉咙早已干哑得不成样子。但她仍然张扬地笑着,这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如此肆意的笑。
她回想起自已这一生的种种磨难:从小在家中摸爬滚打,看着母亲作为正妻却处处被父亲的宠妾压制。
嫁人后本以为能逃离牢笼,却没想到只是进入了另一个深渊。
那些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日子让她不得不学会伪装自已,背负着恶毒的名声。
然而,谢长乐从不后悔自已的选择。
她深知,在这个世界上,恶毒之人尚且不能落得个好下场,更何况是那些天真善良的人呢?她宁愿选择狠辣无情,也不愿再受他人摆布。
最后,谢长乐倒在熊熊烈火中。
火舌舔过她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她看着倒塌的房梁,突然感到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尽管身上的灼烧感仍在,但她此刻更觉得口鼻难以呼吸。
最终,承受不住这份痛苦,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