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放声大哭起来。
哭到最后,筋疲力尽,眼睛红肿如核桃,躺在床榻上,双目空洞。
李迟让立春拿了几块冰进来,他用锦布裹着冰块,温柔地帮姜明月敷起了眼睛。
敷了一会,擦干净她的脸,躺在她身边,像是哄孩子一般,轻拍她的肩膀。
“好点了吗?”
他的声音一向清柔温和,此时带着微微的沙哑,有些蛊人。
“不如我给你讲讲我母妃的故事吧。”
姜明月转过脸,面露迷茫。
柔妃是皇上的大忌,任何宫奴不得私下议论。
她在后宫呆了那么久,除了知道李迟的母妃叫柔妃,其他的一无所知。
她不明白,李迟为何在这个时侯提起母妃。
李迟见她的眼睛开始聚神了,揉了揉她的发顶,缓缓讲起了自已母亲的故事。
“她是一个礼部小官的女儿,偶然得到一个进宫参加宫宴的机会,和父皇在宴会上相互一见倾心。”
“她的身份太低微了,哪怕当时的父皇是最不受宠的皇子,她也没资格当父皇的正妻。所以,父皇让她当了侧妃,说白了,就是妾室。”
“没多久,我的外祖牵连到一个很大的贪污案中,母妃求父皇帮忙救人。”
“可是那个时侯的父皇无权无势,什么都让不了,外祖一家最终全部被斩首了。”
“后来,父皇为了夺嫡,娶了如今的皇后为正妻。”
“她知道父皇的野心,对此事不吵不闹,在皇后进门后,小心翼翼地伺侯皇后,讨好皇后,还一连小/产了三个孩子。”
“父皇登基后,想弥补母妃,可是,母妃的身子早已亏空,她没等到所谓的弥补就去了。”
“母妃临死前把我喊到榻前,眼含泪水地叮嘱我:长大后一旦遇到喜欢的姑娘,万万不可辜负了。”
“当年我才六岁,并不知道母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想她在临走前伤心,答应了她的这个要求。”
李迟抬首吻了一下姜明月,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姜明月的脸。
字字真诚地说道:“姜明月,你就是我喜欢的姑娘。”
“所以,我永远不会抛弃你和孩子。”
烛光下,姜明月清楚地从李迟的双眸里看到了自已的倒影。
她的泪水再次无声滚落了下来。
她迷惑李迟爱上了自已,又恨李迟真的爱上了自已。
她才是那个最狠毒的人。
最终,她伏在李迟怀中,再次痛哭了一场。
哭到失去了所有力气,昏昏沉沉睡着了。
李迟并未入睡,而是凝视她的睡颜,有些出神。
姜明月很美,但不是大禹最美的女子。
可是,姜明月身上有种干净的书卷气,好像蛊一样吸引着他,引着他一步一步沦陷。
他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落难前曾经有过好几个妾室,那些女人对他来说,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从未想过和哪一个女人白头偕老,也从未放下架子去耐心哄一个女人。
哪怕轻衣对他不离不弃,在沧浪园陪着他吃苦受累,他也没对轻衣嘘寒问暖过。
如今,他为了姜明月,一再放低自已的底线。
从最开始的让戏给别人看,到现在,自愿照顾姜明月的衣食住行。
姜明月的喜怒哀乐能轻易牵动他的心绪。
他甚至把关于母妃的记忆,也分享给了姜明月。
他愣神许久,笑了笑,伸手摩挲了一下姜明月的脸。
母妃若是知道,一定会觉得欣慰。
她的儿子,真的遇到了喜欢的姑娘。
※
翌日凌晨,天色即将破晓,东方醉再次回去了太医署。
临走之前,千叮万嘱,让谢挽音跟着谢飞灵一早出城去梁尾山。
没事不要进安都。
谢挽音乖乖应下了。
整个六月,大禹朝堂百官的日子都不好过。
打仗,打的是银子。
国库的银子本就不多,去年抄水匪窝和斩玉阁的那点钱,在巨大的战争消耗面前,不值一提。
因为打仗这事,孝崇皇帝的脾气越来越差。
到了六月底的最后一天,景王还是没醒。
孝崇皇帝大怒,早朝的时侯当即下令,所有太医,杖刑一百。
百官震惊。
太医署没多少习武之人,一百杖下去,能把人活活打死。
大家敢怒不敢言。
谁也不敢上奏劝阻,生怕连累了自已。
李迟站了出来,恳请皇上宽容太医署一段时间。
他说:“琳琅受伤严重,没那么快苏醒,父皇何必如此着急处置太医署的人,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又何妨。”
“琳琅心怀天下,宽厚仁德,若是他知道太医署的人因为他受到连累,必然会感到痛心疾首。”
他在飞霞殿外跪了三个时辰,皇上最终心软了,答应了他的请求。
决定再给太医署的人一个半月的时间。
八月十五之前,景王还是不醒的话,太医署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届时,谁再敢求情,一通接受杖刑。
太医署的人暂时逃过一劫,开始拼命想办法救治景王。
今日是七月初一,太医们全部都在忙前忙后翻找古籍,找各种能唤醒景王的办法。
到了晚上,太医署里烛火通明,谁也不敢回去休息。
李迟带着随从过来的时侯,太医们正聚在一起讨论新的药丸制作方法。
听闻献王来了,争前恐后地出去相迎。
李迟是带着一个老大夫来的。
他指着老大夫,对着众太医道:“这是本王从民间请来的杏林高手,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几个太医感动得热泪盈眶,拥簇着李迟和老大夫进了景王疗伤的屋子。
萧之正一如既往地守在床榻边,见到李迟进来,麻木地行礼,退到一边,默默注视着众人。
每到初一傍晚,李迟都会带着大夫过来。
名曰给景王诊脉,其实是想看景王是否会毒发,看他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
东方醉昨晚就说了,即将到最后的逼宫时刻,李迟如此谨慎,绝对不会掉以轻心。
七月初一晚上,肯定还会找人来诊脉。
只有这次彻底确认了,他才能放心办其他事。
老大夫给东方醉把脉许久,面色越来越严肃,李迟也跟着紧张起来。
“大夫,怎么样?”
许久后,老大夫收起手。
对着李迟行个礼,支支吾吾道:“王爷,恕草民无能,景王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后面的话,已经不必多说。
李迟唇色苍白,踉跄着差点站不稳。
屋里的太医们顿时哭丧起脸。
果然,所谓的民间杏林高手,也不过尔尔。
几个年迈太医直接跪到了李迟的面前,语气凄凉。
“王爷,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们,我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当真被仗一百,必然活不下去。”
“王爷,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景王伤势过重。”
“一个半月的时间,除非有奇迹发生,否则,景王不可能醒的……”
李迟用力稳住心神,躬身扶起众人。
“你们先尽力医治,容本王再想想办法。”
他开始安慰起众太医。
聊了足足半个时辰,也没有离开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