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站在含凉殿门口,愣了一下。
李迟此时穿着一身王爷朝服,长身玉立,腰背如松,凤目威严,气质傲然。
两日不见,完全没有了从前的谦卑温和。
他正凝眉听身边侍卫说些什么,浑身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王爷。”立春恭恭敬敬喊了一声。
李迟抬首,见到姜明月,刚才的凌厉瞬间消失了,眼里再次溢记了温柔。
他上前扶住了姜明月。
“小月,半夜让你过来,辛苦了。”
姜明月努力控制好心情,柔柔笑道:“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让我过来?”
李迟叹息一声,牵着她的手来到了内屋。
孝崇帝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几个太医正在旁边焦急地讨论如何施针。
姜明月惊愕在原地,“父皇,他……”
“出去再说。”
李迟扶着姜明月出来,来到了后殿的一个书房,让立春关上了门。
他有些哀伤地说道:“父皇快不行了,太医们也尽力了。”
姜明月慌乱不已,“那怎么办?”
李迟握住她的手,严肃地说道:“父皇刚刚清醒了一会,算是回光返照。”
“他把玉玺交给了我,让我继承大统,不过他没来得及写诏书就昏厥了。”
“你要继承皇位了?”姜明月错愕地失去了一切表情。
“小月,听我说,咱们大禹的规矩是继承大统之人,必须手持遗诏和玉玺,缺一不可。”
“你也看到了,父皇这个情况,很难清醒了,也没办法再给我写传位诏书了。”
李迟期待地望着姜明月:“现在情况紧急,你帮我仿写一个好不好?”
姜明月被吓到了,激动地说话都不利索了。
“夫……夫君,我,我不会仿写父皇的字……”
李迟弯唇笑了,温柔地说道:“小月,别怕,你可以写好的。”
“你还记得我让你帮忙补过的半幅《九歌》吗?”
“记得。”姜明月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是父皇的字。”李迟幽幽解释了起来。
“那是我落难前,父皇亲自赠我的。后来我带到沧浪园,不小心烧坏了一半,一直想找机会补好。”
“损坏御赐之物是大罪,模仿皇上字迹也是大罪,我怕你会心生不安,当时没敢告诉你字的来源。”
姜明月彻底傻了,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不敢相信地问道:“我……当时模仿的是……皇上的字?”
李迟轻轻拥抱住她。
“小月,时间不多了,百官要来上朝了。”
“父皇病成这个样子,他们肯定要来送父皇最后一程。我们必须在百官来含凉殿前,写好诏书。”
“等我继承了大统,我们再也不用担心怎么带着孩子去封地了。”
“我们会成为大禹最尊贵的人。我们的孩子,将会成为大禹的皇子或者公主。”
姜明月僵了一会身子,咬了咬牙。
“好,我现在就写。”
李迟用力亲了一下姜明月的脸,笑得眉眼熠熠。
“小月,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他立马让人拿来了玉玺,还有专门写诏书的纸张和墨,铺平在桌子上。
立春负责研墨,他亲自将狼毫递给了姜明月。
把要写的东西口述了一遍。
姜明月紧张地一直咬着下唇,下笔的时侯,过于紧张,第一个字就写得一塌糊涂。
完全没有孝崇帝的字迹气势。
一张纸,直接废了。
她有些沮丧。
李迟温柔地安慰:“没事,就当练笔了。你就这样写完,找找当初的感觉。”
姜明月紧咬下唇,颤抖着写完了。
写到最后几个字,才算有了孝崇帝写的狂草气势。
李迟烧掉这一张,重新铺了一张纸,眼神鼓励着她。
姜明月闭上眼,深呼吸几次,这才敢下笔。
这次比上次稳了许多。
可是,写了一小半,回峰的时侯不小心抖了,纸上顿时多了一块黑点。
姜明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夫君,我总是写不好……怎么办?”
李迟从未见姜明月如此惊慌失措过,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催促责备,而是抱住她,轻拍她的后背。
极有耐心地软声哄道:“没关系的,小月,别怕,慢慢来。你可以写好的。”
哄了好大一会,姜明月的情绪才稳定一些。
她吸了几下鼻子,死死咬住下唇,屏住呼吸,再次下笔。
这一次,每一个字都写得极好。
若不是亲眼所见,李迟自已都不敢相信,这是别人仿写的。
几乎和孝崇帝的字一模一样。
他紧张得不敢大口喘息。
这一张,一点没出错。
写完最后一个字,姜明月激动的泫然欲泣。
“夫君,我写好了,我真的写好了……”
李迟长长舒了一口气,笑得眼睛都弯了下来。
“小月,你让到了。”
只要盖上玉玺,这就是一份任何人都分不出真假的传位诏书了。
姜明月兴奋地放下狼毫,想要去拥抱李迟。
情急之下,狼毫没放稳,从笔山上滑了下去,滚到了圣旨上。
两个人都怔住了。
好好的一张圣旨,被摔上了无数墨点,在烛光下,简直刺眼。
“都怪我,都怪我……” 姜明月的眼泪当即涌了出来。
李迟心疼地拥着姜明月,帮她擦眼泪。
“小月,不是你的错,别哭了,我们重新写一个便是。”
姜明月还是一直哭,无影在外面敲了敲门。
“王爷,上朝的时间到了,百官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宫门外。”
姜明月顿时止住了哭,泪眼朦胧地望着李迟。
“夫君,你是不是要去上朝了?”
李迟扶着她的双肩,望着她的眼睛,温和地说道:
“小月,我现在去拖住百官,让立春在这里陪着你重新写一幅。”
“你把诏书写好后,哪也别去,就在这里等我来接你。”
姜明月泪汪汪地点点头。
李迟笑着吻了吻她的唇角,用鼻子蹭了一下她的秀鼻。
“小月,我相信你。”
他又拥抱了一下姜明月,火速出去了。
立春烧了刚才那一副,开始重新研墨。
“王妃,咱们快开始吧,不能耽误时间了。”
姜明月擦干眼泪,握了握拳,“好!开始!”
立春研墨,姜明月提笔。
刚要写到献王两个字的时侯,姜明月忽然面色大变,呼吸急促,抖着手放下了狼毫。
立春大惊失色,“王妃,你怎么了?”
姜明月放好了狼毫才敢去捂肚子。
“我有些呼吸不畅……”
立春赶紧扶着她坐下了。
姜明月依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喘息,看着极为难受。
立春着急道:“王妃,您是不是动了胎气?”
姜明月痛苦地摇摇头,“不是。可能是半夜起来,没休息好,有些心悸。”
“你去给我倒杯水,我喝点水缓一缓就好了。”
立春有些犹豫。
王爷叮嘱过她,但凡王妃入口的东西,绝对不许经他人之手,必须她亲自准备。
可是,这会屋里只有她和王妃两个人。
她走了,若是王妃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承担不起后果。
姜明月催促道:“现在是什么时侯了,还犹豫什么!快去,别耽误时间了。无影在外面守着,我不会有事的。”
立春一狠心,拔腿就往外跑。
她这边出了门,姜明月立马收起刚才的神色,火速在纸上写上了【景王李祈】四个字。
而后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粉细细撒在了这几个字上面。
【景王李祈】四个字,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姜明月吹干净上面的药粉,长舒一口气,继续坐回到刚才的椅子上。
刚坐好,立春推门进来了,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茶壶和茶盏。
她把茶水放到另外一张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递上去,姜明月缓缓饮完,呼吸慢慢稳了下来。
她重新回到桌案前,一口气将剩下的字写完了。
立春火速拿玉玺盖上了印,吹干上面的墨迹,打开门,喊进来在外面侯着的无影。
无影看了一下诏书,确认没问题,卷起来,拿着诏书和玉玺迅速离开了。
姜明月弯唇笑了。
还是东方醉考虑的周全。
李迟肯定会派人看着写圣旨,写好收起来之前,估计还会让人再检查一次。
不能直接写【景王李祈】,要等写好后,用药粉遮住。
然后再写上【献王李迟】四个字。
一炷香后,药粉上面的【献王李迟】会消失,药粉下的【景王李祈】重新显现。
皇上驾崩后,太监会当着百官的面,宣旨这份遗诏。
东方醉交给她的事,终于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