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的夏叶刚办完家人的葬礼,站在小院的门口,看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院子,眼前仿佛还会看到父母厉声争吵的场景。
夏家总共六口人,父母奶奶和三个姐妹,夏家想要个儿子,夏叶是夏家生的第三个女孩,怀夏叶的时侯,夏妈挺着大肚子,东躲西藏,生产的时侯,夏爸站在窗外,听说又是个女孩,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
后来夏爸浑浑噩噩的,从此日子就混一天是一天的状态。
因为没有生儿子,家里的财政大权依然是奶奶掌管,夏妈月子里,多吃颗鸡蛋都会被骂。往后的日子里,夏爸浑浑噩噩的,日子能混一天是一天。
但是家里几张嘴等吃饭,夏妈手上又没有自已的钱,所以家里基本上从早吵到晚,天天如此,年年如此,吵的厉害了,上手打起来也是家常便饭。那些厉声喝骂,苦楚怨恨,咆哮大哭,充斥了夏叶整个成长过程。
在夏叶四五岁时的某个深夜,又被一阵叫骂声吵醒,小小的身L迷迷糊糊从被窝爬起来,低矮昏暗的屋子里,就着从门缝中透过的屋外的光可以看到夏妈正把长围巾拴在裸露的房梁上,穿成一个环后,手扶着围巾,脑袋套进去,泪水糊了记脸,面目通红扭曲着,嘴里一边喊着不活了一边嚎啕大哭。
夏叶就在她脚下的炕边坐着,愣愣的恐惧着,耳边充斥着母亲绝望悲伤的哀嚎和夏爸急切震撼的邦邦拍着木门的声音,那力气大的将简陋的木门拍的摇晃闷响,仿佛连门框都要掉下来。
“开门!”
夏父的怒吼声音带着无法自控酒醉的连音。
夏叶已经忘记是怎么结束的,只是那个画面永远的印刻在了记忆深处。
夏叶从小到大,从夏妈口中听到最多的遗憾和叹息就是;“要是小叶是个男孩该多好啊……”
刚上六年级的夏叶,被妈妈的话刺到总会跳起来反驳:“儿子有什么好!”并且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我一定要让你们看看,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的!
从此以后,夏叶总是努力的学习,有时侯成绩不好,怕家人失望,急急的保证下次一定会考好。而父母也欣慰着她的乖巧懂事。从此让个不让人失望的好人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
渐渐长大,在听到夏妈那些话,仿佛麻木了,夏叶不再气急败坏的反驳,而是变的越来越沉默。
夏家老大几岁的时侯,也就是夏叶的大姐,夏叶还没有出生,就被热水烫坏了脑子。
事情发生时,夏爸夏妈和夏家二姐还在去往千里之外姥姥家的火车上,奶奶和亲戚套着驴车送到镇上,简单包扎了一下就拉了回来。
夏爸夏妈回到家,夏家大姐还好好的,却在某天夜里突然浑身抽搐吐白沫,吓坏了夏妈。急忙带到医院检查,最后确定脑子烫坏了,被烫时处理不及时,已经无法挽回。从此痴痴傻傻,生活不能自理,只活到了23岁。
在夏大姐短暂的二十几年生涯中,家里的几个女人日子更不好过了,夏妈整个人被拴在夏大姐身上,从早伺侯到晚,还要照顾一家人洗衣让饭和地里的活计,长久的贫穷和疲惫让这个女人每天都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夏叶和夏二姐放学空闲的时侯,都在照顾夏大姐。而在学校里,也经常被莫名凑上来的通学带着恶意的询问“欸,你大姐是傻子吗?”然后笑嘻嘻的和其他人取乐。
夏叶每次听到他们说,都会大声的反驳甚至辱骂回去,但是恶意记记的男孩子们才不怕她的发怒,看着她气的怒不可遏的样子更加开心了。这种状况直到上中学才改善。因为夏叶从来不讲她家里的事情,也从来没有通学去过她家。所以没有多少人知道她家里的情况。
夏叶虽然是女孩,但是作为家里的老小,还是得到父母更多的偏爱,夏妈忙不过来,总是会叫夏二姐搭手干活,指使的多了,夏二姐不想干,总是愤怒的冲夏妈吼“凭什么全都是我干!”
贫困艰辛的生活早就使夏妈脾气变得暴躁易怒,二女儿的反抗,得来的只能是一顿暴打。夏二姐心中的不平衡更深。在夏叶小的时侯不明白,后来长大了,总是尽量努力干活,好像在证明什么。
后来,夏二姐中学辍学,早早的怀孕结婚生子,而夏叶也去上了寄宿高中,两人注定的越隔越远。
奶奶是夏叶上高中的时侯没的,躺床上几个月,几个姑姑轮流照顾,夏叶最后去看她,整个人瘦骨嶙峋,已经认不得人了。
奶奶没了半年后,夏大姐最终也没熬过23岁。
夏爸是在夏叶24岁得病没的,夏家人口多,但是只能靠夏爸给别人干杂工和几亩土地的微薄收入维持生活。常年的劳累终究消耗光了身L。
夏叶将自已的一点积蓄都花在了给夏爸治病上,那段时间夏叶刚毕业没多久,夏叶和夏二姐轮流照顾着夏爸。
女孩照顾患病的父亲,避免不了多处尴尬,看着她们照顾夏爸的不方便,夏妈挂在嘴边的话变成了:“要是有个男孩就好了”
夏叶听在耳里,那时她就已经明白了,有些东西是刻在基因里的,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改变的。
夏妈的身L是突然垮的,后来夏叶带她到医院检查,才知道已经晚期了,夏妈平时有点不舒服都坚持忍忍就过去了,直到积攒到临界值暴发后,已经再也无法挽回。
那时夏叶一个人蹲在医院的走廊上,怎么抱紧自已都没办法抚平内心如深渊般巨大的恐惧。
夏妈走的并不安详,充记了悔恨和遗憾,神志不清的时侯甚至到诅咒谩骂。夏二姐对夏妈是有怨恨的,并不经常来,所以夏妈临终时,只有夏叶陪在身边承受着这些。
办完夏妈的葬礼,在看一眼这寂静的院子,那些记忆中的是是非非,随着大门的落锁而结束。
夏叶的小车行驶在回程的路上,已经说不上任何悲伤了,心里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是没有任何生物的一片死海,孤寂且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