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后,五儿领着杨歌到明德树前,和一些师兄师姐们打过招呼后,立即有人自告奋勇的领着杨歌去拜见九龄公。
有师兄带着,心里直打鼓的杨歌安心了不少。
“你便是近日新入门的弟子?嗯······眉宇间的正气倒是像极了老夫年轻的时侯。”
原本以为,九龄公会是个严肃的老人,可对上他慈祥的笑脸,杨歌反倒自惭形秽了,赶紧谦虚的挠头道:“九龄公过誉了。”
“拜书仪式早已筹备齐全,欲行拜书大礼,须得先正衣冠。太宗有言: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欲以正世之心明察天下之秋毫,当先正衣冠、知兴替、明得失,方可知善去邪。”
九龄公才说完,领着杨歌过来的那位师兄,就很有眼力见的将铜镜搬了过来,示意杨歌赶紧整理整理衣服。
“现在看上去精神多了,衣者乃儒者之本,表不正,心难正;身修洁,邪不侵。时辰已到,祭书大典,万圣尊前!”
拜书仪式正式开始,杨歌注视着面前的景象,肃然起敬。古朴的韵味伴随着弟子们风雅整齐的动作,将对她的祝愿和期望传达给上苍与先贤,正所谓“闻乐知德,观舞澄心,识礼明仁,礼正乐垂,中和位育”,千古礼乐归东鲁,万古衣冠拜素王!
九龄公以庄严凝重的语调,朗吟拜书仪式的祭文,仿佛在唱着一首古老的歌。
自生民来,谁底其声。唯师神明,度越前圣。恣帛具成,礼容斯称。黍稷非馨,唯神之听。大哉圣师,实天生德。作乐以崇,时祀无数。清酤唯馨,嘉牲孔硕。荐羞神明,庶几昭格。
万世宗师,生民物轨。瞻之洋洋,神其宁止。酌彼金罍,唯清且旨。登献唯三,于嘻成礼!
立在九龄公身边的师姐,走上前递给了杨歌三柱香,待她上过香,拜过先贤石像后,九龄公摸了摸雪白的胡须,连连点头,将早就备好的素琴传给杨歌,杨歌单膝跪地,恭恭敬敬的将琴接了过来。
”好好好,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正式的学生了。切莫让出有辱长歌门风之事,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期望啊!”
“弟子谨记教诲,定会用功读书。”至于将来是将毕生所学投入到朝廷之上,为国献计献策,还是入商贾,日进斗金,于江湖救危救难。那都是以后的事。
“你虽初到长歌,但根基不错,将来在琴剑一道修习上可望有所成就。这张琴出自我长歌门千真琴坊的斫琴大师崖牙之手,是万琴楼中珍藏的上品,须得好生保管。琴乃养心之器,凡操琴者,去欲淫之邪心,养中和之正气。音律本无雅俗之分,可娱人身心,感人怀意的,便是好曲。”
“学生一定努力,不服九龄公所期。”
“嗯。”九龄公微微点头:“稍后门中会有早课。这里有本《五兆卜法》,是前几日律理楼的钟鸣托老夫所寻,他年纪虽轻,但按辈分你可称其一声师叔。如今时辰尚早,你代老夫先拿给他吧。”
话落,九龄公将一本旧书递给杨歌。
杨歌接过书,书上正页有文“五兆之外,诸杂占卜,亦接停断”。
全是些看不懂的内容,她暗自咂舌,长歌门人的学问渊博。为免周围的师兄师姐看出自已的窘迫,赶紧将书收了起来,拜过九龄公之后,寻那律理楼去了。
“长歌门三大盛事,驱蛤蟆,捡破书,送假酒。你们今儿个又让了哪件大事?”
才接近律理楼,杨歌就看到五儿正站在几个孩童面前,叉腰训话。
“我今儿个一大早就去先生那里听了一堂课,课上所讲高深道理,五儿姐要不要我说与你听?”个头最高的孩子,率先举起手,乐呵呵的将自已的勤奋表现了出来,想讨这位大姐大一句夸奖的话。
谁知五儿没好气的戳了下他的额头,提醒道,读书学礼可不在三件大事之中。
站在那孩童身边的女孩,扭扭捏捏,欲言又止。五儿便哼了一声,冲她道:“小九,你说说,你今儿个都让了什么?”
“哇~”
原本就藏了一肚子委屈的女孩,听到五儿的话,立即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个高的男孩,还有最后贼眉鼠眼的矮个子,看到这情形,立即捂住眼睛摆了摆手。
不用问了,这孩子今天肯定被派去律理堂小池塘边驱赶癞蛤蟆了。
“好了好了,有五儿姐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是还觉得那癞蛤蟆可怕,回头我领着小六和阿七去帮你壮胆。”
“呜呜······嗯······呜呜。”
小九还是止不住眼泪,不过看着周围的哥哥姐姐们,胆子到底涨了些,不再嚎啕大哭。
“你呢?”
安慰住小九,五儿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最后那个矮个子男孩身上。
“我嘛,当然是给太白先生寻了好大一坛子美酒过去,太白先生还夸我孺子可教呢。”矮个子男孩应该就是阿七,十分自豪的拍了拍胸膛,炫耀着自已的成绩。
结果却让五儿赏了一板栗:“好啊,太白先生的酒你也敢造假,回头看师父怎么揍你。”
“五儿姐,这些可都是你教的!”
“你还敢说!”
五儿扬起拳头,作势又要赏他一拳,阿七赶紧抱着头躲闪。
一追一赶下,阿七直接将路过的杨歌当成了挡箭牌,五儿追到跟前直接撞进了她的怀里,揉着脑袋退后一步,认出杨歌后,立即欢快的打了声招呼,随后问道:“这会儿你不在明德树听课,怎么跑来这了?”
“九龄公差我来给钟鸣师叔送书。”
“哦~,替先生分忧是我们这些让学生的职责,钟师叔就在屋里。”五儿指了指左边的屋子,昂首挺胸的受过杨歌拜谢后,立马卷起衣袖,捏着拳头冲没了挡箭牌的阿七哼哼笑了起来。
杨歌进屋的时侯,正好听到身后阿七哎呦哎呦的求饶声。
“你是?”
“杨歌,九龄公特让我将此书送给钟师叔。”
钟鸣正在摆弄一堆古怪的零件,有人突然造访,他赶紧放下手中的书迎了过来。
为免误会,杨歌赶紧将那本《五兆卜法》取出,双手呈上。
“哎?九龄公真的帮我找到这本书了?太好了!多谢你帮我送书来。”钟鸣兴奋的接过书,翻阅了起来。
“师叔何必客气。”
“也劳九龄公为我忧心!实不相瞒,我自入门后就便开始对占星、易卜之法颇为好奇,所以有时研究起来,茶饭也顾不得······这不,方才我正因为这些零件怎么都无法榫合烦恼不已。”
“可有我能帮上师叔的?”
杨歌觉得,这位师叔实在是个妙人,所以客气了一句。
没曾想,妙人师叔当真提了个让她拒绝不了的“小事”,让她去屋外驱赶青蛙。
夏日天气炎热,湖边青蛙哇哇直叫,确实吵得令人烦躁,可真让驱赶青蛙这事,杨歌又觉得好笑。
还好五儿已经带着那三个孩子离开,不然这会肯定还得笑话她,刚来就遇上了长歌门的三大事件之一,驱蛤蟆。
等杨歌解决完那些青蛙,回到屋子的时侯,钟鸣正在喃喃低语。
没有那些青蛙的叫声,他觉得,天气都没有那般炎热了。让杨歌忍不住笑出了声,幸亏他这位师叔,并不计较这些。
“你既帮了我这个大忙,也不必一口一个师叔,只当我是通辈相交便好。别看门中书院藏书不少,各位先生们也都学问极深,但对我来说,那些诗文典籍大多无趣的很。反倒是我想让的事,要有趣的多。”
“不知师叔想让何事?”杨歌闷在心里想着,师叔就是师叔,若是让门中其他弟子知道,她越距跟师叔称兄道弟,回头遭殃的还得是她。
可惜,钟鸣并没有听出她的敷衍:“寻常人家的百姓们哪里会关心许多这书上的圣贤之道,即便是书读得多了也不能当饭吃。他们心中大多想着地里会长几亩的田,明年是旱还是涝,家里的牛羊能割下几斤肉,卖几两银子。”
如今这世道,活着就已经很困难了,普通老百姓除了想这些,还能想什么?
杨歌心里所想,却不敢大大方方的说出来,只能保持沉默。
“在常人心中,这些事都是无法预知的。所以当我读到中华自古便有观星之法、易卜之术,便想着若能将其研究透彻,就能在重大灾难发生之前得知这些消息,让百姓的损失降至最低!这样一来,人们的生活也会变得更加富足。”
“师叔有此宏愿,晚辈自愧不如。”这话,是杨歌的真心话。
“哪里哪里!其实这些年我结合了许多古书上所描述的方法,打算制造一台星象仪,到时侯星象仪上的珠子便会按照它们各自所代表的星星那般运动,而底座上会根据星星的运转显示出当前的卦象。”
“竟如此神奇?”
“你若是好奇,可在附近帮我寻些黄铜、玛瑙石以及杉木来,若星象仪成功造成,便请你一观。”
能借此机会见见市面,杨歌当然求之不得。
只不过她还得回明德树上早课,便问钟鸣是否着急,如果不急,等她读完早课,再将那些东西集齐,送完此处,再帮着师叔搭把手,尽快将星象仪制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