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红透，晚烟青青，岑月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支起身半倚在窗前，看正入迷时，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似是有东西掉落。
岑月起身查看，一只双翅泛着白色光波的纸鹤静静躺在窗棂，她手指轻点纸鹤，那纸鹤上方便倏然映出一行字，“戌时寻汝。”
是韩松维的，因为那把折扇，本以为他会再过几天教她练剑，没想到这么快便好了。
韩松维向来守约，戌时一至便站在岑月院中静静等待。
古青松旁，白衣不染尘，不似这凡世中人，好似下一刻便会消失的仙人，可回眸一瞬，眼波处携着人间烟火般的温暖又让岑月觉得这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岑月拿起剑便一路小跑至他面前，笑起来眼似月牙，“师兄，你来了，我们去哪里练剑？”
韩松维召出曜云剑，眉目间也染上点点笑意，他向岑月伸出一只手，“我们去清影峰，若是怕掉下去可以拉着我衣袖。”
上次也是站在这剑上，岑月收回手后腿有些发软，她有些恐高，应该是被他察觉到了。
她听话地抓住韩松维衣袖，因这衣袖够长，她在手间足足缠了两圈，才放心站上剑去。
清影峰向来无人打扰，在此处练剑也好，免得又让人误会，倒是省去不少麻烦，岑月一边心里细细想着，一边再将手心的衣袖紧了紧。
剑行至山腰时意外地加速向上，岑月本就惧高，死死抓住那衣袖，可还是有些不稳。
手心浸出一层薄汗，心一慌便什么也不顾及了，眼一闭，凭着本能抓住什么，有些微凉的触感，这该死的熟悉感，是韩松维的手。
韩松维手掌宽大，轻易地便包裹住了岑月的手，出声安慰道:“有我在，不会让你掉下去。”
岑月再一睁眼便已双脚落地，双脚踩在平地倍感安心，只是刚落地双腿还是有些发软，她干脆不管不顾直接坐在地上。
岑月微微仰起头看向身前的人:“师兄，我缓缓。”
歇了好一会岑月觉得自已好多了，“蹭”一下就起身了，韩松维捏了一个除尘诀，再挥手间，岑月衣服上的灰泥消失殆尽。
岑月拔出手中剑，将剑鞘随手扔在一旁，“师兄，我准备好了。”
韩松维收回曜云，足尖轻点跃身飞上空中，折取一旁枯死了上百年的树枝，再回身慢落在地面，“师妹，用曜云恐会伤到你，我以此枝代剑陪你练，师妹看招。”
韩松维手执枯枝猛然向前刺去，岑月神情闪过恍惚之色，仿若重现雪日梅下那一剑，但这样的恍惚只一瞬。
岑月闪身躲开，韩松维向岑月劈去，虽用枯枝，一招一式却含凛冽之气，岑月也毫不相让，也提起剑向前进攻，此时进攻也是防守。
韩松维将灵力缠绕在枯枝上随他心意变幻，使得这枯枝柔韧不易断，可刚可柔，岑月步步紧逼，刚找到一个破绽便抓住时机持剑向面前之人扫去。
岑月本以为胜券在握，可面前的枯枝在她的剑近身之前便紧紧将她手中之物缠住，她想用力拔剑挣脱可力气不够。
而韩松维借机一个旋身便来到她身后，此时枯枝松开了她手中之剑却来到了她的脖颈，韩松维双手捏着枯枝两端，再紧一分便会勒到岑月。
韩松维贴在岑月耳边，轻笑一声，声音如冰玉相击:“师妹，你输了。”
岑月不是输不起，只是想到方才情形还是忍不住要嗔一声:“师兄，你故意露出破绽给我。”
韩松维眼角笑意更显:“师妹，兵不厌诈。”
岑月扁扁嘴，红润润的小脸气鼓鼓，将面偏向它处，十足的傲娇模样，可下一刻这张脸便皱作一团，:“师兄，我好像脚扭伤了。”
韩松维面上的笑意登时被严肃所取代，眉头微锁，语气慌乱:“哪只脚？”边说边弯腰低头查看。
正值韩松维放下警惕之时，岑月眼中含起笑意，将剑抵在韩松维颈间，:“师兄，不是兵不厌诈吗？”
韩松维这才反应过来，神色放松了些许，伸手将剑轻轻抵出去，岑月也不会现在就真的伤了他，由着他的动作一路收剑。
韩松维直起身向岑月示弱，“师妹学得快，师兄甘拜下风。”
不是岑月手段高明，而是他甘愿被她所骗。这一切，只要是她给予的，他皆求之不得。
面前的少女如此鲜活，一颦一笑，一嗔一怒皆如此随心随性，恣意潇洒。这样的岑月，在他记忆中已经封存很久了。如今再见时忽然浮起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韩松维一时也不确定这样的岑月究竟是幻，还是…梦，索性叫出声:“阿月。”语气似低喃一般，神色受伤。
“我在”，岑月直视着他的目光回应。
他好像仍不能确信，又低低唤了一声，而岑月仍以那两个字回应他，只是语气更显郑重，“我在。”
韩松维回过神来，刚刚他太失态了，神色恢复平常:“抱歉，师妹。”
岑月没说那些客套话，只是淡淡地问:“师兄，你怎么了？”
面前人朝岑月微微一笑却并未让出解答，岑月知他是不想说，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她不动声色地转移着话题:“上次来这里还是晚上，夜里只有星月，这次却不一样。”她向前指去，“你看，那边的晚霞。”
韩松维依着岑月所指地方看去，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之景与其他峰的秋色枫丹红相融，景致确实不错。
可他此时却又偏头看向赏景的岑月，琥珀似的双眼灵动，眉目盈盈，将天地壮阔、人间盛景纳入其中，绛唇勾起时也将他的心一并带走。
只此一眼，纵成枯骨，身赴无间亦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