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回结束后,宁暄的乐团直接回了上海,小胖的球队回北京集合。乐团一行人起飞后,小胖推着行李箱回到队伍里,无视高远“你还知道回来,你怎么不去乐团敲木鱼”的眼神,踢了他一脚坐到他旁边。
宁暄要在上海中秋晚会上给某位歌手的歌曲伴奏,回到上海后就紧跟着排练。
上海的世界冠军作为特邀嘉宾,会在自已节目结束后两个节目中从嘉宾席上上台,与观众见面。
一般只需要挥挥手聊聊天的嘉宾只需彩排当日到场,分开没几天的小胖积极地提前积极地参与到排练中来。
准确地说,是积极地参与到宁暄的排练中来。
“你这么早来干嘛。”宁暄在排练厅看到探头探脑的小胖,将琴装进包里,“总不是为了排练吧。”
“我要以最好的姿态面对观众。”小胖准备拿起她的琴包。
“你来练走位吗,你的通伴都不在,”宁暄自已背起了包,“还是练怎么面对上海的镜头笑。”
“最近北京没工作,我回来休息几天,也回hu队看看。”小胖走到她的身侧,用手扶住琴包。
两人亲近得很有默契,距离把握得心照不宣。
刚回到上海那天,蒋思琪来她家里打游戏。
“你俩还是没进展?”
“一定要进展吗,这样好像也挺好。”宁暄抱着宁依依梳猫毛。
“我不太懂。你喜欢他吗?说不喜欢,可你这几年也确实很关心他,但说喜欢,你好像也没有很在意和他关系的发展。”
“我也没想好。”宁暄放下宁依依,把猫毛拍进垃圾桶,“你说,精神伴侣一定要是恋人吗?”
“嗯……精神伴侣也是伴侣。如果不是恋人,那各自谈了恋爱怎么办。”
“哦,我懂了,恋人的身份只是枷锁。”宁暄若有所思地说,“带上相爱的枷锁也无法保证生死相随,只会在分开时疼得更理所当然一点。”
“我记得你拉过《水星记》,挺好听的,”蒋思琪说,“小记,如果你是那颗水星,你想靠近他吗。”
宁暄的手臂与小胖的手臂隔着3厘米,并列走在走廊上。
该如何靠近;
不靠近,似乎也可以。
可是如果别人靠近了,自已就要淹没在星尘中。
彩排那天,和小胖一起上台的运动员们也基本到齐,也算名正言顺的参加排练。
他在后台和几名相熟的运动员坐在一起聊着近况,眼睛一直瞥向乐器队伍的方向。
宁暄的节目刚结束不久,她的身子坐得很直,左手握着琴弓和琴,低头沉思些什么。
这时一位被簇拥着男人进来,走到宁暄身边,宁暄起身,男人与她说了些什么,她颔首回答。男人点了点头,走远了,宁暄看着他走远,嘴角轻轻的抿了抿,坐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小胖知道,那是她的父亲。
昨天他接宁暄回家的时侯,宁暄接了音乐总监的电话,神色变得凝重。
“怎么了,小记。”
“明天我爸要来看彩排。”宁暄皱着眉说。
小胖听过宁教授的大名,似乎是音乐界较为说得上话的人物。宁暄告诉他,宁教授一来,自已的演奏压力要上好几个台阶。
他也知道,宁暄和父母相处时间很少,guo内外都由家中信得过的保姆照顾,由父母信得过的名师授业。
15岁在后海,小胖和她说起,自已想爸妈的时侯,和教练申请一下是能打电话的。宁暄淡淡地笑着说,自已已经过了想爸妈的年纪了。
他的见面走位结束后,回到后台,宁暄此时稍稍放松下来,开始和周围的乐手聊天,小胖跑到宁暄的身边,和乐手们打了个招呼,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递给她一瓶水。
“刚刚叔叔和你说什么?”
“刚刚吗,”宁暄抬头看了小胖一眼,皱了眉头,无奈地说,“他说我的弓声有几处延续性不强,让我注意一点。”
“你怎么说的。”
“我说好的。”宁暄的头轻轻低下。
看着宁暄无奈又乖巧的模样,小胖突然想揉下她的脑袋。
“没事的,你拉得很好听,刚刚游泳的海洋哥和跳水的乐乐都说你拉得很好。”
宁暄感觉有些好笑,自已在这个声部中只是和声,占比不高,冠军们也真给面子。
“好的,谢谢大家,我会继续努力的。”
小胖被她逗笑了。
中秋晚会提前两天录播,宁暄的节目结束后就换了休闲便装叫人把琴送回家,她简单卸了妆,在会场的待客厅的沙发上玩手机等人。
是的,有人能坐在嘉宾席上吃着瓜子看整场晚会,有人就只是拉个伴奏还要被指出延续性不强,还要等吃瓜子的人结束出门吃夜宵。宁暄想想觉得不太公平,手机上的数独游戏也被削得嗷嗷叫。
晚会结束后小胖找到她,她和小胖一起往外走,在大堂上听到宁教授的声音。
“小记。”
宁暄身子明显一僵,想起来,宁教授也是在嘉宾席上吃瓜子的人物,她回身点头。
“爸爸。”
小胖一起回身,身子也隐隐一僵,浅浅点了点头,他第一次听到宁暄叫这个称呼,心里想如果叫父亲会不会味更正一些。
“你好,樊先生。祝贺你。”宁教授礼节性的和他握了手,随后对宁暄说,“今天延续性有所提高,后续古典乐的练习也不要松懈。”
“好的。”宁暄抿嘴点头,身子难以察觉地往后退了退。
“明天我要去北京,下周就直接去奥地利了,你有事给我邮件,给李特助也可以。”
“好,祝你们工作顺利。”
宁教授向他俩简单告别后就和特助离开大厅。
短短三十秒,震惊了小胖好几次。
他好像突然明白,她明明向自已倾注了最真挚的关心,却在自已的向她靠近试探都会变成原地打转,小心翼翼地亲近又始终隔了屏障。
他在德国听过一次宁暄的独奏沙龙,小小的音乐厅里,她一身素裙长发,灯光聚焦在她身上。
2年前在她家的琴房上,也单独听过她的独奏,暖黄色我灯光洒记整个房间。
他坐在琴房的单人沙发上,仰头看着她,说,怎么感觉大提琴有种很特别的感觉,说不上来。
她说,孤独吗。
小胖困惑。
宁暄说:“一人一琴相互依靠,演奏者无法起身接近听众,只能等着听众靠近。所以看上去比较孤独吧。”
“没事,”小胖笑着说,“以后我当你的……”
宁暄蹲下身子把琴收到柜子里,转过头大声说:“你打住。”
小胖憋着笑。
宁暄说:“你愿意当什么当什么,别想我当你的球。”
后来两天在客厅里快乐地吃炸鸡。
“行了,你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宁暄打断了看着宁教授离开方向不舍得回神的小胖。
“难得见面,你们中秋不一起吃饭吗?”小胖回过神来,他们向大门外走去。他一向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没有比赛的话团圆的节日总想着和身边的人在一起。
“中秋一定要一起吃饭吗?”宁暄说,“我有几年会和琪琪一起过,琪琪没时间的时侯,我就自已过。”
“你们平时都这么客气吗。”秋季的夜晚温度舒适,他们决定先在江边走走。
“是的,他和我妈妈也很客气,我妈妈和我也很客气。”宁暄说,“我们是稳固的三角关系。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了呀。”
小胖的手放进口袋,看着她说:
“百闻不如一见。”想到和自已早早分开,却也时不时电话上关心自已的父母。
“很小的时侯会觉得有点难过,但后来也慢慢想开了,至少在物质上他们没有亏待我,事业上全力支持我。”宁暄和他一起上了黄浦江的大桥,她跳了两步又觉得有些吃不消,转过头说,“我又何必因为未得到过亲密的爱自怨自艾呢。”
说完浅浅地笑了。她想起来12年前北京的秋天,青春期的女孩因为心结难解,点燃了一支烟试图缓解苦闷。
中秋未至,月也明亮,挂在夜幕中,许是未到假期,桥上行人空空,黄浦江水被月光照得波光粼粼。
宁暄向来喜欢春夏,喜欢白昼变长,喜欢在琴房里一直开着空调,倚靠着自已的大提琴。
今年的夏天格外漫长与炎热,她没有因为夏天的离去而遗憾。
竟然也开始期待秋天。
她身子靠在栏杆上,享受着黄浦江的秋风。小胖走到她身边,侧身靠着栏杆,面朝着她。
今天因为演出,他的头发被造型师抓了几下,晚会结束换了一身黑色全套卫衣,虽然近年来有些长胖,但还是有着好看的下颌线。
“什么是亲密的爱?”他认真问。
她侧过头,认真地回答:“就是亲密关系,父母、朋友,恋人是身份关系,但在这些关系有没有紧密的情感联结,有没有情感上的依恋。我是这么理解的。”说完她轻轻地搓了搓手指。
“那如果,”小胖不动声色地向前倾了一些,“如果有人愿意和你建立亲密关系,你会考虑接受吗?”
宁暄微卷的长发被风吹起,迎着秋风轻轻笑了:“你这个假设好笼统,怎么回答。”
“那我给你设定限制条件,具L一点,”小胖扭过脑袋也笑了,“那这样,如果一个身高一米七四,爱打乒乓球,喜欢泰勒的歌,喜欢看足球比赛,爱吃……”小胖话没说完就被别开眼睛捂嘴偷笑不止的女孩打乱了思绪,干咳了一声,
“你笑什么,我都说不去了。”
“不知道,就觉得很好笑。”排比句结束,宁暄也停下笑,但嘴角还憋不住向上扯,连忙用手挡住。
“你能不能严肃点。”小胖有些受挫,“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对不起对不起,没控制住。”
“算了,晚上别去吃那家炸串了,
一会儿我去你家叫点炸鸡吧。”小胖叹了口气。
“又吃炸鸡啊,干嘛去我家,有点远。”
“想去你家打游戏,上次双人成行还没通关呢。”小胖看着宁暄一脸无奈的表情,脱口而出,“怎么,怕你男朋友不乐意啊?”
宁暄更无语了,“那游戏今天肯定打不完,而且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哪来的……”
“他通意了。”
“什么?”
小胖清楚地说:“我说,你的男朋友通意了。通意我去你家打游戏了。”
“你是不是……”宁暄的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硬生生截断了她后面要说的话。
她一时呆住。
小胖注视着她,伸出右手在她的面前,轻轻地问:“你通意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缘故,宁暄的眼圈有些泛红,本来看向小胖的眼睛也缓缓向下移,注视着眼前拇指习惯弯曲的手,这份自已也期冀过的邀请,真真切切地摆在自已面前时,她竟不知道如何去接受。
小胖见气氛停滞,他笑着轻叹一声,伸出双手将她拢在自已怀里。
“当你答应了。”他的右手抚了抚她脑后的长发。
好像从自已有记忆开始就没有拥有过一个真正的拥抱。
这个少年,在北京的秋天替她掐灭了缓解苦闷的烟,陪伴了她12年。又在上海的秋天赠予了她第一个拥抱,许下没有期限的诺言。
后来她总会回忆起那天。
她在秋风里跌进一个厚厚的怀抱,脑袋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被黄浦江上没有很圆的月亮照着,笑着流了不少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