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医院那边传来消息,说可以给她父亲安排住院了,她才有了丝慰藉。
梅心兰打起精神,准备送父亲去医院,可一出门,心里就莫名地涌起不安。
就在她平息这不快的情绪时,却听见正和军属们摘菜的张霞议论。
梅心兰脸色骤然煞白。
没等脑子缓过神,她双腿已经大步迈开,直奔公社。
等赶到时,才发现父亲被批斗完后关进了牛棚。
梅心兰凝着角落的老人,心刹那间缩紧:“爸!”
她踉跄扑过去,隔着栅栏拼命伸出手。
此时此刻,那个抚养她长大,与她相依为命的父亲奄奄一息,单薄的衣服上血迹斑斑,苍白的脸上满是疲惫。
听到梅心兰的声音,父亲浑浊的双眼终于有了丝光亮:“阿兰?”
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点点爬到栅栏前,握住那只颤抖的手。
“对不起,爸连累你了……”
听到这话,梅心兰险些哭出来。
父亲自己身陷囹圄,最关心的却是她……
她回握住父亲冰冷的手,声音哽咽:“爸,你撑住,我去找远洲,他一定能救你!”
话刚落音,父亲猛然攥紧了她的手:“不!”
他艰难喘气,一字一句含着悲切:“远洲已经帮了我们太多,不能再让他为我们涉险……”
“阿兰,爸已是行将就木,哪怕没有一身的病,我也难在这混乱的世道苟活下去。”
“那是国粹,他们就那么撕了烧了……他们要我跪着认错,要我大骂老祖宗拼死也要护着的宝贝啊……”1
说到这儿,从未屈服的老人像孩子似的哭了出来。
梅心兰看着他满眼的悲愤和绝望,心如刀绞。
她恨不能时间再快点,恨不能明天就下发‘平反’的文件,好让父亲看到一丝光明。
可不等梅心兰回应,父亲就脱力地垂下手,嘴里还在呢喃:“阿兰,爸没用,没用……”
“爸……爸!”
满心的焦灼烧红了梅心兰的双眼。
上辈子父亲去世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过,恐慌瞬间侵蚀她的四肢百骸。
不行,她不能再一次失去父亲!
梅心兰咬牙压下喉间酸苦,起身跑回军区,踉跄奔向顾远洲的办公室。
当看到正在看训练文件的男人,她像是找到了救星,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远洲,我爸被红卫兵抓了,你救救他好不好?”
顾远洲拧着眉:“他偷藏戏服和戏本的事现在人尽皆知,你让我怎么救?”
这句话直接堵的梅心兰一噎,急红了的眼眶浮起片雾气。
但她还是不死心,眼巴巴祈求:“那能不能让他们不要折磨我爸,他得了癌症,经不住他们的批斗了……”
顾远洲仍旧绷着脸,没有任何松动:“梅心兰,你别再胡闹了行不行!”
闻言,梅心兰心猛然一抽,疼的她白了脸。
在他眼里,她无论做什么都是胡闹,都是没道理的吗?
恍惚间,上辈子的所有又在梅心兰脑子里重现。
爱不得,分骨肉,匆匆一生却经历了世间所有的悲凉,难道重生后又要去经历那一切?
梅心兰凝着面前自己两辈子都割舍不下的男人,血丝从攥紧的掌心渗出。
‘咚!’
一声闷响,在顾远洲错愕的目光中,她重重跪了下去,哑声道:“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很多错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报答我爸的救命之恩,才不得已娶了我,我也知道你爱的人一直是周洁……”
“只要你能救我爸,哪怕让他好好撑过这一年,我立刻去机关处申请离婚,一辈子不出现在你和周洁面前。”
梅心兰仰头望着他,目光聚集着无尽的卑微:“顾远洲,我求你。”
在这场错误的婚姻中,她彻底认输了。
重来一世,所有的希望都一点点破灭,她什么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