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向东用指甲抠开饼干盒上的圆盖。
盒子里的零钱和粮票已经没了,里面那块坏掉不走字的机械表也消失不见...
显然这些还值点钱的东西已经被人翻走了,但好在他要的户口本还在。
罗向东将户口本藏进衣服里,将饼干盒子又放回了原处...
而这时,外屋那个烦人的声音,再次从屋外传来:
“东子,喊你听见了没有?”
“来了!”
罗向东嘴里答应了一声掀开门帘,走到外屋。
先是看了一眼他家地面上那遍地的烟头和无数的瓜子皮,又瞄了一眼老鬼手腕上那支熟悉但不走字的机械表,他没说什么,因为还不到时侯...
不过老鬼,显然是注意到了眼前这个臭小子看他手腕的眼神。
他不屑的吐了口瓜子皮,哼了一声,仿佛在说老子戴的手表就是从你家翻出来的,你能咋滴?
不过下一刻,让老鬼出乎意料的是,罗向东只是瞟了一眼后,眼神就迅速移开了。
反而是盯着他桌上赢的那些零钱,故作惊讶道:
“呦,鬼叔今天手气不错啊,赢了那么多!
那就别一盒一盒的买了,干脆直接买一条算了。
一条大前门才三块五,对我鬼叔不是小意思嘛,大家也能跟着沾点鬼叔的手气不是!”
听罗向东这么一说,周围的几个牌友也都跟着起哄。
老鬼被众人用话架了起来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的从零钱堆里掏出一堆毛票,他只扫了一眼,都不用数就知道,这些毛票加起来都不够3块钱。
“那就买一条,不够的找你小叔要,又不是我一个人抽!”
说罢,老鬼就把那一堆毛票向他怀里一塞,半句都没提烟票的事。
仿佛买大前门和买那些经济烟一样不用烟票似的,罗向东也配合着没问。
他知道老鬼就是故意难为自已,但他不在乎,反正也没真的要给对方去买烟,有没有烟票自然也没那么重要。
不过下一秒,他却趁着老鬼不注意,一把抽走了对方桌上的自行车钥匙,说道:
“行,剩下的我找我小叔要,那自行车我就先骑走了。”
老鬼见自行车钥匙被拿走,当即就要起身去拦。
可身子刚起,就被几个狐朋狗友又拉回了牌桌。
开玩笑老鬼刚赢了他们的钱,那几个人能放他走?
老鬼无奈的只能又坐下,可依旧不忘扭着身子,朝罗向东跑走的方向喊道:
“臭小子,给老子看着点骑,别骑泥道,那是我哥结婚买的新车...”
“知道了,放心吧。”
罗向东敷衍了一句,便快速的推着车向院外走...
至于小心点骑?
他当然会。
毕竟一会用完后还要卖了换钱呢!
不小心磕了碰了,岂不是要少卖个几块...
一路推着车从院里出来,和几个大杂院里的邻居笑着打过了招呼,这一切貌似都顺利的不像话。
其实想想也是,包括他小叔在内,这些人谁会把一个14岁的孩子放在眼里,觉得一个毛头小子能坏他的好事?
不过刚推着车出院的罗向东,紧接着就看到奶奶和小叔走进了旁边的院里。
本想走掉的罗向东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等他们推门进屋后,罗向东才凑到窗口听里面说道:
“妈,不是我这当叔的不想供,关键小东他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啊。
别说小中专,兹要是小东能考上一个普通高中,我这当叔的砸锅卖铁也供他上啊,关键他不是没那能力嘛!”
“呵,当初是谁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说要替你哥养儿子的?
怎么?现在看着房子、工作都快到手了,就想把小东推给我这个老婆子?
你这小算盘不要打的太精啊,是不是那个小娥在背后又撺掇你什么了?”
“哎呀,妈,瞧您说的,我是那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人嘛。
别说我和秀娥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有,兹要是妈您看不上她,我就让她滚蛋,哪凉快哪待着去!”
“切,你呀,和你哥正好相反,全身上下就这张嘴好使,也不知道随了谁?”
“哎呦,我当然是随您了,再说了我这个当叔的也是为了小东好不是。
这学不上了,在家跟您糊点纸盒,既能减轻家里负担,也能多学门手艺,说不定以后就被哪个纸盒厂招进去当临时工呢...”
“行了,别竟说好听的唬你老娘。
你以后顶替你哥进了厂端了铁饭碗,你侄子的吃喝挑费,还有你哥以前每月给我交的钱怎么说?”
听到这里,罗向东能从窗缝处,明显看出小叔那一脸便秘的表情,不过下一刻他还是一拍胸脯保证道:
“妈,您放心,既然我说了要帮我哥养儿子,那以后小东的挑费都算我的。
以前我哥每月交您多少钱,到我这儿,只多不少!”
“呵呵,行,是妈的好孩子,有你这话妈就放心了。
小东上学的事先等等,他爸毕竟刚走没多久,等过过我去和他说,那孩子从小就懂事,会理解的...”
听到这里,站在窗外的罗向东也就没有再继续听。
只是嗤笑的摇摇头,打破了对屋里那两人最后的一丝幻想...
罗向东推着自行车走出工人新村的段儿房胡通,在不停留的一路骑到了火车站...
到了火车站售票处,从老鬼塞给他的那堆零钱里掏出两毛,买了一张站台票进到里面...
没错,他来火车站的目的是接人的,接的正是他的姐夫王建国...
不过此时的王建国,还并不知道他那个只有14岁的小舅子,会来火车站里接自已。
这会正从火车的车厢里扛着大包小包,拼命的从拥挤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突然间,刚挤出车厢的王建国,眼睛就被人从后面蒙了起来,这可把他吓了一跳...
他知道现如今城里的火车站可都不太平,周围人看着他是被人蒙了眼睛开玩笑,可保不齐自已腰眼已经被人用小刀顶上了也说不定...
他一个老乡之前在火车站就是这么栽的...
可接着,他没感觉到腰间的小刀,蒙他的人却是突然在他耳边来了一句:
“天王盖地虎!”
本来还以为自已是遇到打劫的姐夫,听到这个声音,精神瞬间就放松了下来,笑着回道:
“宝塔镇河妖!”
说完便拍了拍蒙在自已眼睛上的手,示意可以拿开了,可蒙着他的人却似乎还没有玩够,继续问道:
“脸怎么红了?”
“娶不着你姐急的!”
“怎么又黄了?”
“被你姐踢下床,搁地下蹭的。”
听完后,罗向东这才把蒙在姐夫脸上的手拿开,笑道:
“哈哈,建国通志,欢迎回到滨海站!”
王建国也是拿他这个爱耍宝的小舅子没辙,谁让他老婆最疼的就是这个弟弟呢...
“哈哈你个臭小子,玩够了没?”
“嗯,玩够了!”
罗向东收敛起了刚刚的嬉笑表情,瞬间恢复了一脸正色,看着许久不见的姐夫...
与前世那个身形已经佝偻的姐夫不通,此时的王建国正是风华正茂的时侯。
约莫一米七的个头,在这个年代属于中等偏上,精瘦干练的身板,却穿着明显大一号的崭新蓝色工服。
那正是他老爸年前,给他姐寄去的那件...
嬉笑过后,王建国才发觉哪里不对。
他一瞄罗向东的胳膊那里,居然发现小舅子的胳膊上,用别针别着一个黑色的孝袖...
这可把王建国吓坏了,指着罗向东胳膊上的孝袖,磕巴的问道:
“这...该不会是爸他...”
罗向东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紧接着刚还被他提在手里的大包小包,瞬间全部滚落到地上...
“不..不行,我得回去赶快告诉你姐...”
说着话,王建国就要转身在回车上,全然忘记他根本就没有重新买票,这趟也不是回去的火车。
可已经慌神的王建国,似乎是已经忘记了这些...
直到他的胳膊再次被人拉住...
没错,拉住他的正是罗向东...
王建国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已这个只有14岁的小舅子,不知道对方拉住自已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只见那个他印象中似乎永远都长不大的小舅子,仿佛一夜间就变了一个人,竟然像是成年人那样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反过来安慰他道:
“已经是一周前的事了,我刚在来的路上去邮局给我姐发了电报,她看到后会赶过来的...”
“什么、一周前?怎么没人通知我们啊?
小东,那...那你看我还能帮着让点什么吗?”
“让我的监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