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太平,犹如一朵明艳的花朵,却总是昙花一现。
公元577年,割裂北方的政权北齐,终因数代荒唐的君王,被北周所灭。
北齐亡国后,一些军武世家结社成为刺客组织——暗影社,以刺杀改变一朝、一国之命运,令乱世中的各方诸侯谈之色变。
但四百年晦暗如夜的乱世终结束于隋唐大一统,当神州风烟俱净,曾经横行天下的刺客世家也渐渐偃旗息鼓。只是百年积淀,已让他们成为庙堂和江湖间不可忽视的一支力量。在李唐王朝血腥的皇族与权力斗争中,总有暗影社的刺客惊鸿一现。
楔子二
永徽元年秋,深夜。
轻薄如烟的云层从一弯弦月之上轻轻飘过。
位于长安南郊的樊川平原上,京兆韦家的各家各院都已深闭门户。庄园别墅里,偶尔传来几声琵琶,如银瓶乍泄,碎玉落地,伴着男女的笑声。夯土墙的普通宅院里,则只有几盏孤独的风灯守着夜色。北风带着寒意穿过纵横交错的曲巷,发出呜呜的嘶吼,如伏卧于平原的野兽有韵律的喘息。
巡夜的家丁郭四这夜喝了点酒,脚步有点踉跄,走过韦氏祠堂时,听见漆黑的院墙内传来一阵响动。郭四哆哆嗦嗦地打开院门,一眼看见大厅的窗户里,幽幽地闪着烛火,似乎还有人在唱歌。
“谁?”
一道黑影旋风般钻出窗户,纵身跳上了院墙。这时,一缕月光从乌黑的云隙间泄下,正照出此人身上明月般光亮的铠甲,他一手拎着杆丈八的马槊,一手提着长弓,仿佛要跃马杀敌。
“祖……祖宗显灵了。”郭四想起祠堂内供奉的先祖,连滚带爬地跑出了院子。
陨公房的韦老夫人天没亮就被下人叫醒了,说是有贼人大闹祠堂,不仅羞辱了郧国公,还把他生前使用的弓箭和甲胄偷走了。
陨国公韦孝宽是北魏,西魏,北周三朝的名将,生前奇材异度,纬武经文,官封大司空、上柱国将军,也是韦老夫人的曾祖父。听到消息,老夫人顾不上别的,赶紧赶到祠堂,这时侯,祠堂内外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族人。
祠堂正厅,挂着郧国公画像的半张墙面被墨汁涂得面目全非。
二儿子韦纪是朝廷从三品的卫尉卿,仪表堂堂,声如洪钟。他正在训斥昨晚看守祠堂时,被打晕的奴才,说他们是心怀怨恨,勾结外人,装神弄鬼。
这时侯,大儿子韦怀哲叹了口气,他穿一身墨绿圆领袍,面朝墙壁,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墨汁。
“老大啊。”韦老夫人唤道。
韦怀哲回过头,他年轻时是有名的美男子,面如冠玉,清高洒脱。如今在岁月蹉跎下,双鬓半白,面容清瘦,只有一双眼睛依旧清亮闪烁,映照人心。
“你看出什么了?”
韦怀哲犹豫片刻,缓缓道:“墙上的涂抹其实是一首歌谣,只是此贼的字迹太过潦草,实在难以辨认。”
他吐字很慢,说话很谨慎。但每一个字,都如磁铁一般,吸引了祠堂里所有的人。
“歌谣?”韦老夫人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是什么歌谣?”
韦怀哲手指墙面,一字字辨认道:“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
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在他的辨认下清晰了起来。
祠堂内外的族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什么意思啊?”
“谁知道呢?”
“多亏大郎认得。”
“是在羞辱陨国公吗?”
“……”
韦老夫人皱了皱眉,忽然呼喊贴身的老奴:“陶六,让无关的人都出去。”
于是,大堂内只剩下老夫人和两个儿子,以及管事陶六。
秋日明亮的光线从门窗外涌进来,照的原本昏暗的祠堂内一处白,一处暗,显得愈发肃穆。
“继续念。”韦老夫人沉声道。
韦怀哲脸上忽然升起一股慨然之色,缓缓道:“其实已经不用辨认,剩下的,应该是,高山不推自崩,槲树不扶自竖。”
他娴熟的地说出了下两句,“作为陨国公的子孙,都应该熟悉这首歌谣。”
可是祠堂里,除了他,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只有韦纪发出一声尖刻的冷笑:“这种狗刨鸡挠一样的东西,也叫字?难道认不出,就算不得陨国公的子孙?”
韦怀哲没理会他,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要禀报母亲,案几上没有脚印,各处的牌位也没有动过的痕迹。说明没有人攀爬案几,这种情况,能在如此高的墙面上写字,只有一种人……”
他缓缓道:“会武功,尤其是擅长轻功的人。”
“荒唐!”韦纪喝道:“越说越荒唐!按你的分析,昨晚是有一位轻功高手,趁夜潜入韦氏祠堂,写下什么百升飞上天,明月照长安的鬼话?又转身离去?”
韦怀哲点点头。
韦纪失笑道:“你最近可是在长安城,听传奇故事多了?你告诉我,什么轻功高手,他又为什么这么让?”
“明月照长安……”韦老夫人一直在念叨这句话,久远的记忆,像是在月色下露出峥嵘的身影。
忽然,她目中泛起阵阵涟漪,“老大,是他们……他们是不是又来了?”
惊恐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内,显得分外刺耳。
韦怀哲连忙扶住她,他文弱的脸上显出的是一股刚毅之气:“母亲,不用害怕,一百多年了,我韦氏何曾怕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