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虽然已找到嫌犯,但抓捕的行动并不顺利。捕快们来了几次,拿着画像,让族中的男子辨认,却没有一个人认得。
洛雨想,那个嫌犯会轻功,哪有那么好抓到。
自从出事后,韦老夫人也病了几天,她虽不是洛雨的亲祖母,但对洛雨很疼爱。洛雨也很尊敬这位祖母,觉得她处事公正,对各家的孩子也很关爱,可唯一不好的是,她居然通意把卢绮云嫁给京兆杜家的小子。
京兆杜家的小子叫杜雨白,是个金吾卫,他最厉害之处,是有个当吏部侍郎的爹。绮云姐姐说,她爹为巴结杜家,把她许了杜家,其实韦家人都这么说。韦老夫人自然也知道,可她还是通意了婚事。
洛雨有时侯觉得自已的心思实在不够用,总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又为什么那样。颠来倒去,伤了这个,害了那个。
人活的简单点多好,洛雨想,比如她,就想加入青鸾内卫。之龙叔叔说要考她的骑射,这有点难办,因为洛雨不会骑射。
但她会步射,会骑马啊,两个合在一起,不就是骑射了。洛雨决定自学。
骑射得先有马,在大唐,马虽然是中上人家都有,但洛雨可没有。她不像韦兰夕家有钱有势,出门都有匹胭脂小马,她至今还没有自已的坐骑。
洛雨决定找陶六伯借一匹,陶六是老太太的家奴,为人和善,总是说“喏。”“好嘞。“您等好吧。”“这就去办”“没问题”。
洛雨把借马的事跟陶六说了,还特别说明,一定要一匹跑的快的马。陶六果然说:“好嘞,明天午后我就找匹快马,给你牵过去。”
到了第二天午后,陶六果然牵着马,摇头晃脑地来了。洛雨一看,好一匹“骏马”,一身稀稀拉拉,半卷不卷的毛,一个又肥又大的肚子,连蹄子上还沾记了泥巴。
洛雨气得道:“陶六伯,你是不是把拉车的马给我牵来了?”
“小姐,你要什么马?要骑的马,那不早说,这些天都不在家啊,早知道我给你留着。”陶六道,“但这也是好马,下地拉庄稼,跑的可快了。”
洛雨见识了陶六老狐狸的一面,没办法,只好找了副马鞍,牵马到韦曲外的山坡上练习。有道是事在人为,马虽不是好马,我洛雨可是个好骑手,三岁就被父亲抱着骑过天山的马,有什么马不能驾驭的。
但很快她发现,这匹拉车的马的确好驾驭,因为它压根不动弹。洛雨想了半天,明白了,大概需要给它套上车辕,才会跑。
永徽元年秋天,天高气爽,京兆韦家的养女——洛雨坐在马背上,看着天苍苍,野茫茫,心中生出了惆怅之感。
这时,她忽然发现山坡下有一匹黑色的马,黑的油光,黑的发亮,远远看着,好像飘在草地上的一片乌云。
洛雨跳下马背,跑了过去。
到了近前一看,果然是一匹骏马,头颈高昂,四肢强健,乌黑的细毛在阳光下灿然生辉。
而且此马没有鞍辔,洛雨扭头看了看四周,也没有看到主人。
“马儿啊马儿,你为何一个人在此吃草?你家主人呢?”洛雨喃喃道,伸手抚了下它粗硬的毛发,心中生出一阵欢喜,“我能骑下你吗?”洛雨礼貌地问。
大黑马安静地吃着草,它的头颅清秀灵活,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乌黑熠熠的眼眸。洛雨舔了舔嘴唇,又用手摸了摸它,欢喜像春日的野草一样疯狂地滋长,忽然她抱住黑马的脖子,一个纵身,跃了上去。
啊!好高大宽广的马背啊,眼前视野一下开阔了。
“驾”洛雨双腿夹紧马,命令道。
但等来的不是健马扬蹄,黑马一个跳跃,几乎将她甩下马背。洛雨赶紧趴下,觉得自已像是在怒海狂涛中,抱着一只硕大无比又滑不溜求的大鱼,抛起又落下,终于一个空翻,被甩了下来。
这一摔,她脑子嗡嗡的响,背上骨头好像都要裂开了。洛雨正龇牙咧嘴地躺着,一睁眼,只见头顶有个人。
“偷马的小贼!”那人喝了一声。
洛雨从地上滚起来,看见一个蓝衣服的少年飒沓沓地站在面前,脸上带着不屑,手上拉着黑马。
洛雨吃惊地道:“你……你是谁?”
少年扬了扬眉道:“我自然是此马的主人。”
洛雨一听,顾不得身上疼痛,赶忙解释道:“我只是看此马很漂亮,又没有主人,就想骑下,并没想偷马。”
那少年道:“不必解释了,我看是不怀好意。”
洛雨被他说的一阵羞赧,却又无法解释,只好怏怏地走开。但回头看了眼黑马,着实移不开目光。忽然,心思一转,心想这少年身上既没有行囊,又不像是着急赶路的路人,也许就是附近的人,于是问道:“你可是住在韦曲的人?”
那少年道:“我并不在这韦曲,而在五里之外。”
“五里之外,你是杜曲的人?”
“嗯。”
“那咱们也算亲戚了。”洛雨笑道。
“什么?”
“京兆韦杜,向来联名并举。我祖母说,韦杜两家从汉代就在樊川比邻而居,是几百年的老邻居。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你我既是邻居,便也胜过亲戚。”
少年惊讶地瞪着洛雨,似乎对她的硬攀亲戚,十分震惊。
“你的黑马好漂亮,它是什么马?”洛雨快速切入正题。
“它是西域的天马,叫追风。”少年道。
“追风?真好的名字。”洛雨心想,嘴上却不以为意地道:“我知道,天马就是当年乌孙人献给汉武帝的汗血宝马,我在凉州见的多了。凉州那地方,什么马都有,我爹就有一匹天马,小时侯他还带我骑过,可惜离开故土很多年了,再也骑不到。”
少年看了看她,忽道:“姑娘可是想说,如果能再骑上天马,就像是回到了故土。”
“故土是离别之地,此生再也回不去了,我也再骑不到天马。”洛雨惆怅地道。
少年纵身跨上马背,动作十分潇洒,他伸手对洛雨道:“上来,我带你骑。”
洛雨眼里显出兴奋的火花,但摇了摇头:“你既非我兄,亦非我父,怎可通乘一马?”
少年嘴角一弯,笑道:“你刚才不是说,咱们是亲戚吗?”
洛雨又摇了摇头:“亲戚也有亲疏之分,不可逾越本分。”
那少年终于叹了口气:“那你要怎样?”
洛雨心想:“我只要看看这匹马就知足了。”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黑马,心中无比羡慕,忽然也叹了口气,转身走开了。不料,身后一阵马蹄响,那少年却追了上来,问道:“你是韦曲的姑娘,叫什么?”
洛雨道:“你就叫我韦九吧。”
“排行第九,韦家哪个房的?”
洛雨不理他,却问道:“你叫什么?”
“杜十二。”
洛雨回头看了看杜十二,他骑在马上,头发乌黑,面如冠玉,眼眸明亮,是个极好看的少年郎。最重要的是,他嘴角眼梢都是笑意,好像樊川之上,明媚汹涌的的春天。
韦曲里的少年虽多,却没人及得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