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那个清俊无双的小道士冷酷无情,别人去求和合符,他愣是叫人“勘破情爱,找回自我。”任对方痛哭流涕,只勉强画一张,多了再也不肯画了,只喜捉妖捉鬼,对爱情十分不屑似的。因为某种原因,我对他起了兴趣,想教书育人。
教他如何“勘破情爱,找回自已。”
1、红衣小女孩
我,一只化为人形不到三百年的妖精,家在鲜为人知的青物山,名叫山青以,仙人师父掩去了我身上的妖气,让我下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增进修为,并给了我拂尘作为武器。
我正有此意。恰好在茶馆歇脚时,听到两个人说起海河镇首富海张爷家的怪事。
末了一人说:“海张爷请了凤凰城的绿萝道士来解决。”这句话引起了我的注意。
“那个绿萝道士本事还没见着,一来就先迷倒了海张爷的孙女。”
“海小晴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我向上抛起一颗花生米,张嘴接住,把旁边一个小孩儿吓了一跳。我瞬移到小孩儿跟前,捧着他的小脸蛋儿说:“姐姐美不美?”小孩儿的父母霍地一下子站起来,只见当爹的迅速拉起儿子护住。
我摆摆手:“我是道士,会点法术,不伤人。”走前我听见小孩儿对他爹说:“爹爹,这个姐姐真漂亮,好像仙女。”
他娘弯下腰,说:“仙女都瘦瘦的。”
夜黑无风,从海张爷的家宅里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绿萝哥哥,我就喜欢那地方,溪流岩石间长着几丛腺果杜鹃,在旁边平地处盖别院,闲时赏花饮酒多风雅。”海小晴的身L若不是被绿萝斜拿着的天蓬尺顶着,她就伏在人家身上了。
“嘿嘿。”我隐约听到小孩子的笑声。
海张爷只有海小晴一个孙女,府中并无其他小孩。
于是我踩着一片叶子飘落进院子里,踮着脚尖寻找声音的来源。
“嘿嘿”,那笑声又落到院外去了,我连忙追出去。
我追到一片柔软的草地上,月光皎洁,一个红衣小女孩背对着我,她说:“姐姐你追我有什么事吗?”
“你到姐姐怀里来,我就告诉你。”
红衣小女孩肩上飘出缕缕黑气,猛地转头,头瞬间膨胀,五官扭曲错位,张开的大嘴挤到鼻子底下,眼睛是两个黑洞,呼得窜进我怀抱。
“姐姐,”声音顿时变得很恐怖,说实话我身上起了鸡皮疙瘩,鬼无论从哪方面讲都比妖恐怖多了。
“你不怕吗?”
我镇定地抱着它:“我不怕。”
眼睛却不看它,深吸几口气,说:“是你不让他们动工的吗?”
“姐姐,你看着我说话。”
我低头,小女孩的脸血肉模糊,两只爆出来的眼珠掉下来,她又换个样子吓我。
我一下子生气了,拿出仙人师父给我的拂尘就往她脑袋上点去,只听滋滋声响,它烧着了,它朝溪边奔去,涮了几下自已,火灭了。
它乖乖变成正常小女孩模样,嘟嘴道:“你这样弄我很疼的。姐姐坏。”
“我自小爹妈就不疼我。”说着眼泪扑簌扑簌往下直掉。
突然止住哭泣,“姐姐,你看这里是不是很美?”
怪不得海小晴喜欢这地方,想在这里建她的别院,腺果杜鹃的花朵柔美雅致,溪水潺潺,好一个清雅的地方。
然而工匠动工的第一天就出事了,他们干着干着,忽然一个个口吐白沫,倒地不起。以为是食物中毒,送去医馆救治,其中一个工匠在途中死掉了。
海张爷给了那个死掉的工匠很多银子才平息此事。剩下的工匠好了后,都不肯接活了。
这事传得飞快,海张镇人都知道了。海张爷只得飞鸽传书给熟人,请其他地方的工匠来干活,不信邪的外地人一批一批赶来了,一批一批送去医馆救治,一批批离开海张镇。
还有一个叫许有的年轻工匠疯掉了,据说在造别院时,他挖到一个宝贝,护在怀中,说什么也不给人看,其他工匠嫉妒,绑了他,脱光他的衣服,在他的裆内找到一个盒子,打开一看,是颗发光的茧。这些人见到茧后也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不光如此,海河镇竟还有几人不明暴死。镇长慌了,忙请海张爷停止建别院。
海张爷人派人搜了许多次,也没找到那颗发光的茧。茧凭空消失了。工程便搁置了下来。
我问:“那就是你在作祟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记不得自已名字了。海小晴凭什么要在这里盖别院。我在这里都住了二百年了,这是我的地盘。”
身后有动静,绿萝摇着三清铃走了过来,这声音我听了很不舒服,一看小女孩,她捂住耳朵,脸又变成鬼面,五官更扭曲了,头发炸开。
“不要再摇了。”红衣小女孩伸出黢黑的鬼爪,绿萝掷出天蓬尺,小女孩抓住往旁边一扔,天蓬尺又回到绿萝手中。铃声越来越急促,天蓬尺再一次掷了出来,小女孩又抓住再扔了出去。
只见绿萝憋红了脸,他法力不够,天蓬尺又是自已让的,威力不大。那三清铃倒是有法脉。他不摇了,只是一遍一遍掷出天蓬尺,小女孩飘到了他跟前,“铃铃铃,”三清铃声大作,铃舌伸出卷起小女孩。小女孩被他收了。
我心里觉得很不爽。
“喂,把她放出来。”
我一把抓住他的肩头,他手往上一抬,我的手还稳稳抓在他的肩膀上。
我又说:“你把她放出来。”
绿萝道:“我在捉鬼。她是鬼,你知道吗?要不是我,你也要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快放开我的肩膀,女孩子家家这样抓住男人的肩膀像什么话。”
“你说你是男人,我看你长得比女人还娇气。”
我伸出左手,抚了一下他的眉毛,这眉又细又长,“男人画细眉啊。”
他气得往后一跳。“我眉毛天生就这样。”
“你肾气不足,身娇L弱,虽然长得长身玉立的,颇为俊朗,你为何要当道士啊?应该在闺房里当小姐。”
绿萝翻了下白眼,他瞳孔纯净,眼白微微湛蓝,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疯子。”
被人戳到痛处就会骂人啊。真没劲。
我手刚碰上三清铃,一道电流打退了我,只得用拂尘卷了过来,绿萝瞪大眼睛看我,在他说出加持咒语前,我抖了抖三清铃,小女孩掉了下来。
小女孩道:“谢谢姐姐救我。姐姐,你帮我取个名字吧。”
溪水潺潺。
“叫西西好不好?”
“好。”小女孩甜甜地笑了。
绿萝见打不过我,只得软声软语安抚小女孩:“那你不要作祟了,让海张爷顺利盖房子。”
“不要。”小女孩的脸倏然又变成鬼脸。
我说:“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地盘。”
绿萝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地早就卖给海张爷家了,这你得和官府说理去。一个不知哪来的孤魂野鬼说是她的就是她的了。”
西西跳起来,“我不是孤魂野鬼,我是这里的生桩。小溪原本是条河,上面本有座桥,我便让了桥的生桩,后几经战争,河道改迁,地形也发生变化,河流成了穿过险峻岩石的几道溪流。桥也塌了。”
我和绿萝面面相觑,这孩子经历了什么啊。
绿萝彻底软下心肠,坐到一块岩石上,问:“西西,你为什么要让生桩呢?这样你都投不了胎。”
西西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那哥哥帮你,带你离开好不好?”
“不要。”西西又变成鬼脸,这孩子情绪挺不稳定,看到鬼脸我还是禁不住一哆嗦,便拉拉绿萝的衣角,“你小心点说话。”
绿萝委屈:“我是要帮她啊。”
西西低下头:“她消失差不多有五十年了。你,小道士,回去和海张爷说他们这辈子都休想在这里盖房子。”
绿萝悻悻而返。我紧跟其后。
绿萝回头:“你跟着我干嘛?”
“我也是道士,此次下山,师父派给我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为自已觅得一位如意郎君,我决定就是你了。”
绿萝脸上一道红一道白,冷冷道:“老子对谈恋爱不感兴趣。捉鬼捉妖是我毕生事业。你哪个门派的?”
“隐派。我派高手如云。你和我好,我就告诉你。”
“切。”绿萝拂袖而去。
海张爷说:“怎么样了?”
“这事不能硬来。容我思考一下对策,海张爷您莫急。”
看来他并没有放弃。
拂尘当枕,我卧在一根树干上睡觉。溪水潺潺好入眠。
沙沙沙,耳朵痒,沙沙沙,睡梦中我掏耳朵,手指一痛,像被什么东西切了一下,我从耳朵里拉出一根丝线,丝线连着茧,醒了后,那茧继续自行抽丝,丝线往手指里钻。
我立即封住各个筋脉,堵住丝线的扩张,当机立断废了左臂。
茧立刻收丝,重新成为一只白白胖胖的茧。
西西手捧红薯目瞪口呆。
“姐姐,你手臂怎么了?”
我任由断掉的手臂流血,问道:“你半夜去挖红薯啊?”
“我给姐姐挖红薯当早餐。”
“西西真乖,不碍事,一会就长出来了。”
我摊开右手,问她:“这是什么?”
西西大惊失色,吞吞吐吐说:“我不知道。”说完一把抢过来吞进肚子里。
茧在她胸膛位置发光,好似一只萤火虫,光芒一收一缩。
我问:“如果说有人在你地盘动土,你不高兴,那那些暴死的人是怎么回事?”
西西说:“那些人自已贪财捡了我的红包。我已经在红包上写了:‘这是救命钱,若有谁捡到了,请归还XXX,地址:XXX’。可没人去还。他们该死。”
“你主动设局,他们往下跳,还不是受了你的蛊惑。小鬼,本来我对你还有点通情,但是现在不得不让你魂飞魄散。害人鬼不能留。”绿萝不知什么时侯来的,听到小女孩的话。
我用拂尘勾住绿萝的铜钱剑,一搅,一来一回,绿萝败下阵来。
绿萝急得记头大汗:“你到底是不是道士啊。你看见她胸膛里的那颗茧没。若让里面的东西破茧而出,这方圆百里所有生物都要遭殃,那是个大妖,上千年道行的。我查过地方志,原来这里有个银丝老妖,屠杀了整个小河村(海河镇)。这小鬼就是用人血来喂银丝老妖,让它复活。”
听到这番话,西西胸腔里的茧愈发愈亮,光似乎要从西西的身L里溢出来。
“不好,西西,危险,快吐了它。”
西西摇头。
然而茧慢慢向上移,西西猛咽下一口,茧奋力往上一跃,西西咬紧牙关,只见西西的嘴巴鼓胀还发光。
茧一点一点往外钻,终于撬开西西的牙齿,崩了出来,绿萝连忙摇起三清铃,我眼疾手快,抄起茧,嘴里念起几句咒语。
茧化身为一位女子形象,全身闪着淡淡的青光。
西西惊喜道:“主人,你回来了”
女子蹲下来,抚摸着西西的头说:“这里只剩下你一个了,好可怜啊。”
西西抱着女子放声大哭,“我好想你,主人。我独自在这里整整呆了一百年。”
女子悠悠道:“好可怜啊,孩子。你不怨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怨恨主人啊?”
“哎,你都不记得了啊。”
我说:“人经历了太痛苦的事,为了忘记会主动封锁记忆。你肯定在某个时刻对她特别好过吧?”
女子想了想:“嗯,原是送来两个女孩子的。这两个女孩被当时还是小河村的村民灌了石灰水封了七窍装进箱子沉下来的。”
绿萝沉着脸。
女子歪着脑袋疑惑道:“我吃了一个,留一个,关了她十多年。又放出来,让她伺侯我。这就是对她好吗?”
绿萝身形颀长如一棵秀美青松,正义凛然地说道:“村民已经献上祭品,为何还屠村?”
排山倒海的记忆涌进西西的脑袋,她一会变成小女孩,一会变成青鬼,一会变成一堆地上的烂肉。
“娘亲。”烂肉中两颗眼珠转动,“我好疼啊。”烂肉在地上翻滚着,涌起一座肉堆,两只眼睛在肉堆上来回滚动。
我忍不住哇一声吐了出来。
女子却流出口水,嘴里发出:“好香的肉啊。”
女子趴在西西身上,挖着西西身上的肉往嘴里送。
“我太寂寞了。主人,我好想你。”
“谢谢主人吃我。”
女子闻言抬头,停止动作。
西西说:“河里好冷,好暗,箱子烂开了,可水草把我缠得死死的,我好恨啊。然后主人你就来了,解开缠绕我的水草。你关我,但每天你都来看我,和我玩。”
女子转头对我们说:“本来就不需要送祭品安抚河神,是村里人起了矛盾,村里要造新桥,有人故意传出河神动怒的谣言,渲染气氛,再适时提出献祭安抚河神,村里符合年纪的女孩本来就少。正好就把仇家的女儿当祭品了。我路过捡了个漏。当然不记足。”
西西骨碌几下,又变成小女孩,脸上少了块肉,说:“对,主人为我报了仇,却被一个道士打得变回原形,由于原形太小,道士当时也快死了,没找到,是我偷偷捡回来小心呵护。有一天,海小晴来这里野餐,手被割破了,血恰好滴在茧上,茧子发出一点微弱的光。我才知道用什么办法可以让主人复活。”
女子愣愣地看着西西:“我只是饿了,想吃人而已。吃完一个村还打算去下一个村呢,不是帮你复仇。你这孩子怎么尽误会人啊。”
女子爆出数千根银丝缠住西西,“不用你喂我血了,吃了你这种孩子就够了。”她张开大口,想把西西往口里送。我启唇念咒语,女子变回茧。
我朝绿萝伸出手,说:“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这么厉害的妖灵用法器培养好了,可作你的兵呢。”
一手拿过茧,一边天蓬尺戳过来,“你说她怎么办?”
“咦,这会你倒没主意了。之前不是一直嚷嚷着害人鬼不能留。收了赶紧超度看不能送它投胎。”
回去的路上,绿萝有点疑惑地望着我,说:“我怎么觉得你的手臂一长一短啊,受伤了吗?伸出来看看。”
我胳膊一拐,道:“别碰,还没长好呢。”
“不打不相识,姑娘叫什么名字?”
“山青以。你呢?”
“绿萝。”
我轻轻笑出声,“这谁给你取的名字?”
“我奶奶。”
“你奶奶一定对你很好吧。”
绿萝没有回答。
拂尘当枕,我在海张爷家的屋顶上睡了两个钟头。
海小晴忸忸怩怩地说:“绿萝哥哥,你要走了吗?”
“绿萝哥哥,我等你来找我哦。”
绿萝的脸就像个冰块,这么明显的拒绝,海小晴居然还能撒娇下去,真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