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中强躬身将马胜利迎进办公室，吩咐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拿着印有五角星的绿茶缸去给倒水。
自已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大生产香烟，抽出一颗递上来。
马胜利没接香烟，屁股斜扭搭在木椅上，呼吸有些急促。
袁中强心想，这马排长喘着老牛一样的气息，别是要跟我急眼吧？
赶紧从屁股底下抽出一块褥垫来递过去，别让领导屁股受凉。
马胜利斜睨一眼，说道：“你们高二班有个叫游鹿鸣的学生，知道吗？”
袁中强故意皱眉道：“不知道啊。”
“您也知道我们高二年级六个班，一个班有五六十号学生呢。等我让老师去班里调查一下。”
马胜利摘下头上的帽子，手上抚摸一遍浸透汗渍的帽沿，说道：
“去把他找来，我想见见他。”
袁中强见屋子里没别人好使唤，只好自已亲自出去找。
刚好那位倒水的女老师端着茶缸迎上来，袁中强把她拽到门外，悄悄耳语几句。
袁中强其实早就熟悉游鹿鸣，先是看到他的L育成绩，跳高跳远都是全县记录。
后来又看过他写的作文，认准这小子是个人才。
作为老师这个职业，袁中强骨子里还是爱惜真正的人才。
他回到办公室陪马胜利坐下，告诉他稍等一下，老师去找游鹿鸣了。
女老师很快回来，报告说游鹿鸣今天没来学校上课。
据班主任了解，上周六和一个通学在校门口发生冲突，受了伤在家养病呢。
马胜利一听站起来，把手里的帽子往桌子上一摔喝道：
“这小子害怕了？我告诉你袁中强，你必须把这小子给我开除！”
袁中强装作不懂。
“主任，您找游鹿鸣，我以为是您的亲属。
不知道他怎么惹您生这么大的气？”
马胜利严重怀疑袁中强明知故问，他粗眉厉眼，歪着脖子质问道：
“你，真的不知道，还是跟我装象？”
袁中强苦笑：“主任，我真的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愿洗耳恭听。”
马胜利心想算了，就当他不知道。
“礼拜六放学，游鹿鸣这小子把我儿子给打了，伤得很重。”
袁中强故作吃惊。
“有这事？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您儿子头上动土？”
马胜利又说道：“简直无法无天！这么大的事，你这个校长居然不知道？
我看你这个校长还是别干了！”
袁中强苦笑，假作无辜模样。
“周六放学以后，我走得最晚，没听说校门口发生斗殴事件啊。”
马胜利咬牙道：“那小免崽子是躲在家里不敢来了，你马上给我把他除名！”
说完，马胜利不再理会袁中强，起身便走。
袁中强送他，跟在身后都能感觉到马胜利走路呼呼带风。
就是威武。没办法，人家自带强势，这片人家说了算。
看着马胜利上了212吉普车，袁中强还挥挥手再见。
马胜利都未多看一眼，脚底下油门一踩，忽地一下窜出学校大门。
袁中强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又觉得不对，抬起屁股直奔高二.三班。
他想找游鹿鸣谈谈，看看事态到底有多严重。妈的别真的为你把老子校长给撸了。
边走嘴里还直嘟哝：
“你说这个游鹿鸣，你惹谁不好，怎么惹上那么个货啊？
这不是拿脑袋往石头上撞？”
现在可好，人家老子马排长出面，弄不好我都跟着吃瓜捞。
这马排长踩一脚地都直抖的人物，袁中强岂能不知？
身为校长，他也听说过马排长可以拿枪毙人的事，人家手里真有枪啊。
要不马奋滔怎么就敢那么狂呢？
来到高二.三班，班主任李秀芬告诉他，游鹿鸣真的没来。
袁中强说，捎信儿告诉他，一个礼拜都不要到学校来。
李秀芬只好找唐军让他带信给游鹿鸣。
而叶芝萍得到这个消息，知道事态严重，不然校长不能亲自来嘱咐这件事。
她来不及多问，也等不及唐军回家，就偷偷骑上自行车，奔杏花峪去找游鹿鸣报信去。
等到了杏花峪，她才知道游鹿鸣和父亲因为烧荒种地被抓。
现在两人从县里回来，游鹿鸣要去学校。
叶芝萍说，这节骨眼最好别去上课了，回家去躲几天再说。
“等这边风平浪静了，我再去通知你。”
游鹿鸣想想，叶芝萍说的也有道理。
他心里还惦记着和父亲一起开过的那片荒地，种子还没下到一半，就这样撂下也太不划算。
可是现在回去再接着种，韩志武他们会通意吗？
看来是有必要回一趟杏花峪。想到这，他对叶芝萍说：
“我不怕他，量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不过我还真得回家一趟。”
叶芝萍说：“那你就回家等我消息。”
游鹿鸣让她先回学校，但叶芝萍执意要送他回家，因为他的自行车还在家里。
送到杏花峪沟口，游鹿鸣让叶芝萍返回。
再往沟里走路难行，石头路又窄又破。
叶芝萍也就听了他的话，掉转车头，又说道：
“这几天你在家好好歇歇，等我来接你呗。”
她眨着黑葡萄一样的双睛，游鹿鸣突然就有一种冲动。
他想上前去抱着她亲一口，犹豫一下还是没敢造次。
他点点头，然后目送叶芝萍跨上自行车。
凤凰车在砂石路上沙沙沙地跑起来，后面传来游鹿鸣的声音：“你慢点，多加小心！”
叶芝萍假装没听到，但脸上却挂上浅浅的笑容。
游鹿鸣回家，把父亲的事跟鹿玉霜陈述一遍。
鹿玉霜一个农村妇女，没见过这种惹出乱子的大事。
她一个劲地问儿子，他爹能打多大的罪。
游鹿鸣说：“按叶芝萍她姑姑的说法，没给国家造成多大损失，顶多行为失当。
应该是没多大责任，备不住关几天也就放回来了。”
鹿玉霜将信将疑地抹了抹前胸，顺下一口气。
父亲被关，游鹿鸣突然感到自已肩膀重了。
有些事得帮妈妈拿主意，有些事都替妈妈扛。
眼下，别的不便多说，他在掂量要不要去小窑沟把那块地种完。
反正也这样了，不如就把剩下的种子埯进去，其他听天由命。
第二天，他独自去了小窑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