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火灾，能把黑暗里的犄角旮旯都点亮。
小时侯我们喜欢看的除了宰牛，还有救火；如果要找出一件事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聚集所有人，自发的，齐心协力的，那也一定是救火。
村子周围最多的就是水，但这里的火灾也不少，每一场基本都是悲剧，不知为何，纵火者从来都抓不着。抛开一些报复性的纵火，更多是无意识的。
八十年代电照明并没有普及到我们那样的村子，到了晚上家家户户要么是蜡烛，要么是洋油灯，如果蜡烛烧完了还没吹熄就可以引起点燃桌子，进而点燃房子，至于洋油灯，一旦泄漏，火势更快。
路上，基本都是黑灯瞎火的，火灾多发生在晚上。某一个普通的晚上，一个人喝完了酒出去暂时睡不着，或者在秋高气爽的晚上想去河边拾几只腿脚痒的上岸螃蟹，拿出一支烟点上，在烟即将烧耗到过滤嘴位置已经烫手烫嘴的时侯随手扔到了路边，那个年代的烟哪有什么过滤嘴，烟就这样掉进了草丛里，而这人可能在火势完全起来时已经拎着河边捉来的螃蟹回家吹嘘了，也可能酒劲还没过，也可能就在救火大军里。
事后被烧掉半拉草垛子或者猪圈的主人出来哭骂时，从来没有人站出来说“是我放的火。”从来没有，好在救火也方便，只要听到“救火哦！”，提着桶冲向现场，到处是河，舀就是了。小时侯我们最喜欢看的除了宰牛，就是救火，大火把黑暗都点亮，大桶小桶碰碰撞撞，热闹极了。这场普通的火灾不会刻骨铭心，直到另一场火灾过后，留下一些残迹和谈资。仅此而已。
但有一年，一场大火彻底改变了好几户人家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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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火灾，让两户人家从此暗无天日。
老丫头和细虎子家住前后屋，都是家里的独子，年龄相仿，老丫头上面有几个姐姐，到了他终于是个小子，为了好养，特地取了个女性化的名字。细虎子人如其名，生得虎头虎脑，小我两岁，跟我摔跤能五五开。
老丫头的爸爸是村里机工（负责给农田灌溉，管理打水机），家里有各种扳手，锤子，老虎钳，起子等男孩子喜欢的工具，还有机油、柴油；细虎子的爸爸不仅壮实，头脑还很活络，是我们村里第一个走出去的鱼虾贩子。
有天中午，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惊醒了正在树荫下钓鱼的我们，声音来自老丫头家方向，我们看过去的时侯天空黑烟滚滚，老丫头的妈妈在地上对着厨房哭喊着，刚下完雨的地上泥泞不堪，他妈妈身上记是泥浆，厨房浓烟滚滚，火苗遮住了门洞，窜出了窗户，只见一个大人从记是烟火的厨房里冲出来，头上全是火，是细虎子的爸爸，怀里抱出一个老丫头，他爸爸顾不上扑灭自已身上的火，赶紧蹲下来抱起来地上另一个孩子，原来细虎子已经救出来了，正躺在地上打滚、呻吟，只是身上的颜色跟土颜色接近看不出，细虎子爸爸一手一个孩子抱着跳到河里，再上岸的时侯两个孩子还有“哼…..哼“的声音，很微弱很痛苦，三十多年过去了，我至今依然记得，我的小伙伴就那样整个人变得灰暗，脸上都是黑黄色的泡，手指蜷曲，以至于我在写这些的时侯都鼻塞着需要忍泪。
在惊恐的哭闹声中，俩孩子往城里医院送，听大人说半路孩子就没声了。回来下葬的时侯，看着小伙伴放到特制的用木板钉成的小棺材里，我们都不敢相信几天前还跟我们一起钓鱼摸虾的人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细虎子的爸爸用钉子钉上那个板的时侯已经抡不动锤子了。
悲剧似乎总是会蔓延，两家人在孩子下葬后相互埋怨而爆发了战争，细虎子的爸爸用锤子砸了老丫头的爷爷脑壳，老丫头的爸爸往细虎子的爸爸背上来了几刀。
后来听大人说，火灾前，细虎子的爸爸拿回来一只野生甲鱼，两个孩子商量着自已煮着吃，在老丫头家的厨房里烧，那个年代都是土灶明火，应该是火星溅出来烧了灶堂外面的草，火苗点燃了窗户上的塑料布，窗户边上就放着一大壶柴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