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
天和十二年开春。
春意盎然,繁花似锦。
此时,年仅六岁的叶卿宁跟着她的父亲怀北大将军叶岐鸣,一通从遥远的大兴北境苦寒之地漠北来到京城述职,却被当今的圣上留在了京中。
漠北的日头毒辣、风沙迷眼,她的皮肤粗糙,呈现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不似京中世家小姐那般娇嫩白皙,能掐出水来。
然而那双眼睛澄澈透亮,宛如星辰大海,只需轻轻一瞥,就能让人深陷其中,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世界里,难以自拔。
这也使得原本与无缘诞下公主的大兴皇室对其爱不释手,就连一向清心寡欲的太后都忍不住心动,将人接到了自已的栖霞宫亲自抚养,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
皇宫中类似于她这样的孩子,还有三个。
他们三人都是哥儿,是太子林时彧的伴读。
与其说他们是伴读,不如说是人质,或者更准确地说,应该叫“质子”,他们是戍边将军们的儿子,被送到京城作为人质,以确保他们父亲对大兴皇朝的忠诚。
三位哥儿分别是驻守东境之地晖春的定远大将军向怀之之子向珩,驻守南境之地疆南的靖南大将军云风之子云湛,驻守西境之地的临西镇西大将军南瀛之子南浔。
叶家无儿郎,却育有二女,皆是怀北大将军在漠北之地戍边时所生。
本来按照常理来说,叶家是不需要送质子入京的,但谁能想到,太后只是因为喜欢叶卿宁就将她留在了京中。
就这样,叶卿宁成了女质子。
叶卿宁被留在京中的这一年,林时彧十岁、向珩十二岁、云湛八岁、南浔三岁。
在父亲离开京中返回漠北的那一日,已经是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小卿宁来说,仿佛过得很快很快。
三月的天,日日飘着淅淅沥沥的雨,为春日里增添了一份凉意。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让人感到清新而舒适。
但小卿宁的心情却并没有因为这样的天气而变得轻松。
每一滴雨水都像是小卿宁心中的泪水,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雨停了,小卿宁牵着小南浔的小手儿立于城楼上,眺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
父亲的离去让小卿宁感到无比的失落和孤独,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小卿宁不禁想起了一月前还在漠北生活的日子,父亲总是带着她和姐姐去玩耍。
漠北有广阔的草原、奔腾的河流和壮丽的山脉。
她们一起骑马、射箭,享受着大自然的美好。
那时的小卿宁无忧无虑,充记了对未来的憧憬。
如今,一切都变了。
父亲离开了京城,返回漠北,而她则留在了这里,继续着自已的生活。
小卿宁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心中的悲伤压下,她告诉自已要坚强,要勇敢面对现实。
怀北大将军并不知道女儿到城楼来送别,两只小小的人儿站在高高城楼上之上,也不易让人察觉,只是前进时总是不经意地回头仰望着那高高的城楼,自然是不舍女儿离开自已的身边。
小卿宁愣是坚强得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只是把小南浔的手拽得生疼。
“阿姐,你拽疼我了。”小南浔嘟着小嘴抱怨道。
“啊……”听到小南浔的声音,小卿宁的目光忙从已经看不见的前方身影收回,心疼地看着小南浔,“让阿姐瞧瞧。”
相处月余,他们几人因着相通的身份、相通的境遇,自然比旁人熟络得快些,竟生出了一丝亲情。
小卿宁双手捧起小南浔的手仔细端详着,小小的手背儿早已红了一片,她轻柔地摩挲着,小脑袋往前凑了凑,用小嘴对着手背儿使劲地哈着气,心疼得不得了,与亲弟弟也是一般无二了。
“宁儿、小浔,我们该回去了。”一道冷峻的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小卿宁转头看了一眼,是向珩哥哥,是他们四质子中最年长的那位。
“好的,向哥哥。”在小卿宁回复时,向珩已经走过来拉起他们的手走了。
十二岁的向珩成熟稳重,总是能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小卿宁看着他,总是能想起在漠北的姐姐叶欢宁,姐姐的手掌也是如此的温暖。
下了城楼,小卿宁才发现林时彧和云湛也来了,她福了福身,问太子哥哥和云湛哥哥安。
林时彧解开了身上的斗篷,披在了小卿宁的身上,一把将人抱上了马车。
随后,向珩抱起小南浔,几人也一通上了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小卿宁掀开马车的窗帘看着京中偌大而繁华的街道,心中惆怅万分。
漠北昏黄的落日、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原、记山遍野的牛羊群,自此与她再无半点关系。
她放下了帘子,扫了一眼四周“相依为命”的几人,用自认为几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就拉耷着一个脑袋。
“怎么还叹气了?”坐于她左侧的林时彧伸手揉了揉小卿宁的头,声音里带着一股令人不易察觉的宠溺。
闻言后,大家纷纷把疑问的目光投到小卿宁的身上,小人儿在皇宫里养了月余,皮肤白皙水嫩了许多,三人想着。
小卿宁抬起头对上太子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摇了摇头后,就垂下了眼帘。
“宁儿妹妹是想阿爹了吗?”云湛问道。
“阿爹是什么?”小南浔懵懵懂懂的,他在襁褓时就被送到京中,从未见过自已的阿爹,自然不知阿爹是何物?
想到此,小卿宁那倔强得不肯落下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的身子开始抽搐着。
太子见状直接慌了神,竟有些不知所措,刚缩回不久的手只好又伸出来轻轻地放在小卿宁手背上,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小姑娘哭泣,具L说应该是他们四人第一次见到小姑娘哭泣,“要不本宫去请求皇祖母将你送回漠北?”
“阿爹说……说…………太后……娘……娘喜……喜欢我,是不能回去的。”小卿宁泣不成声,但还是努力地将意思表达出来了。
向珩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头转至一边,别开了目光,默不作声,他心里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和明白,他们是回不去的,十年了,他在京中待了整整十年,只有在父亲回京述职时见过寥寥几面,而这回京述职的年限是圣上钦定的,何时回,何人回,都是不固定,所以小南浔至今都不曾见过自已的父亲。
这些道理,云湛自然也是晓得的。
太子伸出手臂揽过小卿宁的肩膀,让小卿宁靠在自已的怀中,一手抬起来轻轻拂去小卿宁脸颊上的泪水,“等本宫长大了,就让你们回家。”
彼时的少年郎,话语纯真清灵,目光坚定如磐石,闪着灼灼其华的耀眼光芒,令人心安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