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也不该奢求指望你。”方幼萍没再理会他,已远去了。
把蒋浚业独自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下意识摸出烟,下意识想点燃了。
他平常烟瘾没那么重,他也不知是为何、怎么了,每次见到她,都会控制不住想去摸烟,仿佛就能遏制住心痛。
直到看见她坐着的军车,出了帅府、消失在他的视线里,蒋浚业依旧不舍得收回视线,而是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久久凝望。
不知何时点燃了那只烟,明明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勇敢,不要将父亲的话奉为圭臬,不然一辈子活在他的阴影和掌控中。
可还是不由自主地记得,父亲说过的、不要在家眷跟前抽烟,不想让萍萍闻到烟味儿。
他后悔自己当时没反驳:‘父亲当着其他姨太太的面儿抽烟的时候还少吗?怎么,就方小姐矜贵,闻不得烟味儿。还是说,其他女眷不是人,更不算女人。平时烟味儿没少闻,甚至有机会闻大帅的烟味儿,都是对她们的恩赐。今日都是借了方小姐的光,不然大帅哪儿会怜香惜玉。’
直到院子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各司其职。蒋浚业的亲兵开口,才让他从思绪纷乱中、回过神来。
“二公子?二公子。长官,属下已经查明,今晚的确是大帅约方小姐过去赴宴,不会有什么事。”
“哦。”蒋浚业慢条斯理地抽着烟,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其实并未挪动脚步,就是在等着属下继续说。
“属下已查明,四姨太张沐琪跟新上任的军医私通,军医打着升官发财的幌子、攀附于四姨太。其实他就是喜欢四姨太,被四姨太迷了心窍,才愿意为她肝脑涂地。可是他不敢表达衷心,怕被四姨太知道后害怕,从而疏远他、舍弃了他这枚棋子。故而装作想升迁、才攀附大帅姨太太的样子。”亲兵将了解到的、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连细节都没省略:
“这位军医还算出力,对四姨太言听计从,勇敢又有谋略,是她的好帮手。只是,二公子要不要将此事告诉方小姐?省得方小姐吃亏。”
蒋浚业听完,一时间目瞪口呆,没急着表态,而是忍不住一阵郎笑。起初还只是笑出了声,而后直接捧腹大笑,仿佛听到了天下的笑话。
“看来,留下战争后遗症的,不止我一个人。看来,战争带给大家的,真是丰富多彩呢。”
亲兵被二公子笑懵了,试探性地开口,关切道:“二公子的后遗症是什么?”
“肖想小妈。”蒋浚业在笑得一阵咳嗽后,终于勉强止住了笑意。
亲兵听完,立即纷纷低下了头,恨不能用脚去抠地板。
难怪他一开口,方小姐就要提醒她谨言慎行。因为总是一鸣惊人的,谁的心脏这么强大、遭受得住啊。
不能像方小姐那样提醒他,因提醒也无用。被他肖想的‘小妈’说话,他都不听,更何况别人规劝。
“那二公子您看,是否要提醒大帅?免得大帅被蒙在鼓里,您也可以借机立功。”
“告诉什么?父亲那么蠢,早该退位让贤。大人们,时代变了。至于小妈,不尝尝心痛的滋味,如何有机会去学习依赖我。我得让她知道,我才是她永远且真正的靠山。”且让她在苦水里泡着吧,蒋浚业将烟头扔进脚边的水洼里,冷厉的目光、跟父亲昔日一模一样。
直到军车驶向废弃的花园洋房,方幼萍下了车,拾级而上,到了顶楼,才看见叔父站在一片废墟前,眺望远方。
方幼萍努力挤出一丝笑意,尤其见天色渐晚,从他身后走过来,便开了口:“叔父,怎会约我到这来,是让我过来看星星吗?天气渐渐变冷了,小心着凉。”
蒋理承回过头来,看着头上的苍穹下,是他的小姑娘。
想也没想,开口就是:“我们成亲吧。”
他不知她现在还会有什么顾虑,他跟发妻登报离婚了,姨太太们也不在身边。
但不出他所料,她还是拒绝了:“叔父,我没想过嫁人,成为谁谁的妻子、某某的娘亲。我还有未完成的心愿,没实现的梦想,我不想那么早嫁人,至少不会现在成亲。”
方幼萍看着叔父一身风衣,比起从前的身形挺拔,又消瘦了不少。甚至如今清癯的,连衣服都撑不起来了。
有几分心疼和不忍。可她忽地明白了,她原来一直最爱的,永远只有自己。
从前对叔父百般引诱,不是多爱他,而是很爱自己。她想要他,就一定要得到。
现在不想跟他结婚,也是因为爱自己,她把自己的理想放在第一位。
她从不肯放弃,不管是自己的欲望,还是事业。不会自我怀疑,只有一往无前的勇气。
“我早猜到了。”蒋理承明知会再度碰壁,可求仁得仁时,还是这般锥心蚀骨般的难捱。
又释怀地笑了:“都是女人跟男人求名分,你我到底反了,你赢了,我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你没有一次松口和点头的时候。”
“叔父若觉着不高兴,觉着不公平,在我身边浪费了时间,可以把哪个姨太太扶正了,让她掌家。”方幼萍只是不答应嫁给他,却不会那么自私的、自己不肯点头,还不允许他再娶。
“这样就公平了,对得起我了,你就问心无愧了是吗?”蒋理承很想一气之下,赌气真随便扶正个姨太太。
可她怕浪费他的时间,殊不知,时间是最没用的东西。
“你的借口总是有那么多,从前你说不愿做国母。后来你三番五次出入战场,威望甚高。又多次帮我处理政事,谈何做不成国母?”
也许,向往自由是假,心底有别的男人是真。
“叔父,男人娶妻和单身时一样,没有差别,不管是处境还是心境。依旧可以自由洒脱,流连花丛,追求事业。可女人不同,一旦嫁人,再想跟从前一样自由,不可能的。”方幼萍早已参透了婚姻的本质。
“那你这次回来做什么?”蒋理承看着她的眼睛,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