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年春浓时,金陵城外的钟山深处,恪心庵前,陈子山正如往常般操练着师傅传授的剑法。
仔细看去,他身后背着半只樟木坠金剑匣,那剑匣犹如被利斧斩断,兀自剩下右边一半,只可插上三支剑,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陈子山右肘轻点底部机关,剑匣便唰的一下弹开,轻俯腰身,顺势抽出一支细剑。剑锋起处,势如腾虎,形若游龙,闪转腾挪一整个清晨,仍不见丝毫疲色,倒是愈发精神起来。
兴起时,看中了屋旁一棵争春的桃树,飞身一跃,一脚踏在树身,抖落几颗吐水的花瓣。子山打个跟头,站定在树前,凝神阖目,仅凭双耳听得桃花落处,拔剑便砍。剑锋倒也识趣,不偏不倚,将那桃花沿着脉络斩让两节。
子山欣喜,收剑入匣,刚一回头,瞥见苍髯老者正立于远处负手笑瞰。
子山回首,纳头便拜:“弟子见过师父”。
老者道:“恪儿,随师父来”。
子山步伐轻快,三两步赶上老者,一老一小先后走进恪心庵。庵中坐落着张车轮大小的书桌,一架烛台,一张矮床,简练干净。
老者环顾这清冷小屋,心中五味杂陈,缓缓开口道:恪儿,可记得你随为师到这钟山深处幽居习武有多少时日了?
子山答到:弟子襁褓时就通家兄追随师傅上山学武,至今日恰好是二十年整了。
老者又问:那你可记得怍儿下山有多久了?
子山再答:我兄记弱冠之时下山,至今也有五年了。
“你可知怍儿下山后便一去不返,这五年杳无音讯,吉凶难测?”
话听到这,陈子山扑通一声伏倒在地,说到:徒儿知晓前路凶险万分,可徒儿兄弟二人身负重任,如今我兄孤身涉险,生死未卜,弟子更当砥砺前行,前路纵有万般凶险,断不敢萌丝毫退缩之心。
语毕,陈子山掩面啜泣,老者赶紧将其扶起。替其擦拭泪水。又从怀中掏出半本残籍交于子山手中。
子山见状,不借的问到“此乃何物?”
老者答:
“当年你父母被造反的八大长老斗杀后,他二人所著的十二卷卷典籍被尽数夺走,唯一你兄陈怍将这《混元功》藏在灶台之中,才保住了你父母仅存的心血。这些年沧海桑田,江湖帮派林立,他们为了争夺这十二卷典籍相互征伐不断,江湖中的十一卷都不知去向。只有这混元功被我藏在这钟山密林之中。去年,我传授于你的最后一种剑法,便是取自其中。为了避免你兄弟二人相争,我将这卷《混元功》一分为二。当年怍儿下山的时侯,带走了上半卷。今日我将这后半卷交予你,愿有朝一日你兄弟二人能搜集回你父母所著十二卷武籍,参悟其中大道,我大宋江湖百余帮派,便可再度归于一统。”
子山跪地拜谢,小心接过武籍,仔细放置。师父又嘱咐道:
“此番下山为防小人斩草除根当隐姓埋名,你之身世切莫被他人知晓,只可用师傅为你取的字号子山示人。再者,如今江湖偌大,纷争不断,切记莫被仇恨蒙蔽双眼,再造罪孽。当与人为善,视人为已。江湖路远,愿爱徒不虚此行。”
子山伏拜:
“徒儿定当谨遵师傅教诲,宽人恪已,不辱师门。”
子山拜了三番,辞别师父,收拾好盘缠,负剑跨马,辞别师门,一路向西朝金陵城赶去。阳春四月,正是钟山百花斗艳之时,路旁夹道皆吐苞垂枝向陈子山挥手辞别。
陈子山缓马徐行,走了一天一夜,至第二天清晨,终于行至金陵城外。人困马乏,囊中干粮也已然见底,正应寻个茶楼填饱肚子。
思罢,子山拍马进城,在路边寻了个茶楼。呼来小二,点上两碟小菜,一壶清茶。小二着人将马牵到院里,便回后堂备菜。子山则自寻个靠窗的位置入座。
陈子山自幼幽居深山二十载,哪里见过繁花似锦金陵城,此刻他如刚出世的孩童一般,两眼紧盯窗外,看着街道车水马龙各行其道,贩夫走卒摩肩接踵,心中好不痛快。
茶饭刚摆上桌,忽然闻得窗外一声惊叫。定睛看去,路边一高一矮两名恶汉正抢夺水果摊主的钱袋,摊主紧抓钱袋死不撒手,壮汉便一掌将其拍翻。
“光天化日竟敢拦路抢夺!”子山拍桌惊叫而起,将一旁喝酒的食客都惊了一跳。这边气头涌上刚要发作,却听得窗外一声娇呵:
“光天化日当街行凶,狗秀申就是这么教育你们江左盟的?”
子山寻着声音望去,只见来处一妙龄女子立于乌金马上,着一袭点金罗缎赤红衣,背两支坠羽精钢鸳鸯剑。再观其容貌:眉如翠柳,目若滢河,皓齿璨目,朱唇婀娜。子山却无心欣赏,倒是盯着女子赤裸的半臂出神,这女子小臂上用炭墨刺着独一个“归”字。
子山正思索间,另一头也答了话:
“呦,这不是携云殿的新词嘛,我说小美妞,你江左盟的爷今天有兴致,从他摊子上取他钱财那也叫赏脸。金陵城就是江左盟的地界,我们想抢劫就抢劫!轮得到你一个三流帮派多管闲事?长了脑子的话就快滚,杀你脏了我的刀。”
这一番话几近把那新词气的坠下马来,她瞪圆了眼,怒道:好啊,江左盟强盛,你们这群蝇营狗苟便可仗势欺人,我今天偏要杀杀你的锐气!官府有规城内不可争斗,你二人可敢与我出城交战?
汉子听罢也冷笑一声:“不知天高地厚,那就城西竹林,我们不见不散。”
说罢,二人撇下摊主,翻身上马,一路向西奔去,新词也骤马来追。那壮汉转身时,子山却看定他后颈处通样刺着一个“江”字,不过字形更加工整雅观。
子山心中惊诧,寻思着弄清两人口中所说江左盟为何物?又为何敢在金陵城中为所欲为?又担心女子独自抵挡两个壮汉不住。索性打开茶壶盖一饮而尽解了口渴,拍出二两银子连通未动筷的饭菜一并留在桌上,去后院牵出马,连忙向西追去。
子山赶至城外竹林,仍不见几人踪影,忽见前方枝头飞鸟四散,定是几人打斗所致。又怕打草惊蛇,便将马绳系在手旁一棵老槐树上,自已则俯下身子,钻进草丛,缓步向前。
摸了好一会,方才瞅见打斗场景,三人在马上战作一团,新词双持宝剑左右抵挡,十分吃力,眼看着要招架不住,两把朴刀落在眼前。
忽闻草丛大喝一声,陈子山腾空而起,单脚点在身旁树干上借了三分力,正落在高个汉子马头处。三人俱惊,一时不知所措。只见子山一手揽住马头,胡旋着身子将右臂向下猛压,高个汉子连人带马栽倒在地,子山顺势单手撑地,探出左脚,将矮个汉子踹翻下马,那个又滚出三五米远。
两人吃痛,半晌后才缓缓站起,矮个的识趣,纳头便拜:
“少侠饶命,小的不知何处招惹了少侠,少侠功夫了得,还请您大有有大量,高抬贵手,放小的一马。”
另一个也赶忙接上:“饶命啊少侠!”
陈子山也站定在新词马前,拍开背上剑匣,负剑而立:
“陈某与二位素不相识,二位以武犯戒,当街行凶,又以多欺少围攻这位姑娘。陈某才出手惩戒,二位罪不至死,在下不会赶尽杀绝,但请二位引以为戒,莫要再犯。”
两个贼徒听闻此言如通得了大赦,再三叩拜子山,唯唯诺诺的捡刀上马,向南逃窜去了。
见两人走远,子山便要回去寻自已的马,身后新词赶上前来:
“少侠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