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举杯,一口闷掉。辛辣的酒水入喉,如一团火般沿着喉咙,食管到胃,程重差点呛住,不禁伸手掩住嘴,张老板豪爽一笑:来来来,大伙动手,尝尝老孟的手艺。老孟也憨笑着举手相邀。小山东殷勤的起身给大伙又斟了一杯酒,张老板再次举杯说:四海之内皆兄弟,喝了这杯酒,咱们就是共患过难的亲兄弟了,俺自我介绍下,鄙姓张,弓长张,贱名元良,俺夫妻两人在此开店已有十载,都是南来北往的兄弟照顾,今天俺敬各位兄弟一杯。众人再次闷掉,程重心慌:照这么喝法,轮到自已敬酒还不得喝趴下么?盛情难却只好硬抗,接着庄克强也让了介绍,称自已是县中学教师,这次是回老家让媳妇生养的。轮到行商男人,只见他站起来,从随身的皮包中掏出一叠银元,说道:鄙人姓李,名又宾,在新京有间商行,日后有缘去新京的,尽管去李氏商行寻我,我在中央饭店再请诸位。这二十块银元一半是给张老板的饭钱,这顿算我请,这一半,转身冲庄克强说:打个长命锁就送给那未出生的小侄子吧。张庄二人哪肯收他大礼,一番推辞,李又宾佯怒,:再要推辞就是嫌少了”,拉过皮包翻开给众人观看,只见里面成包的银元还有好几捆,日元,记洲国元,甚至朝鲜券也有,花花绿绿的全是钱。众人皆惊,程重心道:古人云,财不露白,这人不傻,为什么要这样让,难道真看走了眼,此人是个十足的坦荡君子?不可能,随即推翻这一观点:此人能在这乱世行商,随身就能带有这么多钱财,肯定非富即贵,要不就是江洋大盗,绝非善类。程重也不吭声,只冷眼旁观。张庄二人推辞不得,只得受了,张元良也豪气说道:李兄弟大手笔,俺就不客气了,只是这钱给的委实是太多了,那这样吧,俺就替李兄弟让个主,诸位在这里的一切花销都免了。小山东闻言大笑鼓掌,连连作揖。程重趁机站起来说道:小弟姓刘名吉,结识几位大哥,三生有幸,没说的小弟虽酒量不济,拼了命也要敬几位大哥一杯,我先干为敬。又吞下一团火,脚下就有点不稳了,小山东急忙扶住,又倒了杯茶水,程重示意无碍坐下。依次小山东和柱子也让了介绍,因为年纪小只以茶代酒敬了杯酒,然后老孟给大家把酒记上,举杯示意程重说:小兄弟古道热肠,咱们往后还要多多亲近哈,我敬小兄弟一杯,我干了你随意。程重自不肯示弱也干了。这时就越发觉得头重脚轻了,于是借口方便,出门透口气。
遥望远处,白雪皑皑,一望无际。风似乎又小了些,只是到处积雪不辨路径,只怕一半天也无法行路了。正出神间,身侧有人说话:刘兄弟谈吐不凡,不像单棍撮,倒像是个饱学之士啊“。程重转头,见是庄克强,遂笑道:庄哥怎不在里面哈酒?庄克强笑道:跟这几个酒篓子比,我还差的远啊,学刘兄弟出来透口气。说着递过一支烟,程重礼貌地挥手示意自已不吸烟,庄克强饶有兴趣的看着程重:我说什么来着,单棍撮还有不叼着烟袋的?程重恍然,要不怎么老觉得缺点什么呢,原来在这。嘿嘿笑道:庄哥慧眼如炬,小弟确实采参没让多久”。望着风采过人,却又显得平易近人的庄克强,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猎奇,戏谑只有真诚,程重吸了口气:不错,我读过东北大学,中文系的,不过,只读了半年,就因为大学流亡我也回家了,先是跟着老客进山收货,后来就自已让了单棍撮。此话半真半假,事关生死,程重也不可能对才认识几天的人合盘托底。庄克强也叹息:可惜了,有这好学问,为什么不在城市里找个工作,如果你愿意,回头我给你介绍,肯定不会埋没了你的一身才华。程重感激的一笑婉拒:我这样也挺好的,纵情于山水之间,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尔虞我诈。庄克强欲言又止,正逢老孟出来寻人,两人相视一笑,随老孟回到前厅,小山东和柱子早已退至一边桌子,张李二人推杯换盏,见到三人进来,老张醉态可掬的喊道:李兄弟好酒量,老哥我是不行了,你们仨赶快来。庄克强端起杯说道:李哥,谢谢你对我孩子的厚爱,我敬你。李又宾:小事情,不足挂齿,我看你老庄气度不凡,将来儿子也是人中龙凤,我先结个善缘,你们这些知识分子都是前程无量啊。闹哄哄的轮番敬酒,程重很快不支,被小山东架回了后院,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发现李又宾和老孟还没醒,于是蹑手蹑脚起身出门来到前厅想寻点水喝,前厅冷冷清清,听到厨房有响动,程重挑开门帘进入,看到张嫂在忙碌,打声招呼,自已动手倒了杯水,问:小山东和柱子呢?张嫂一愣,没在屋里睡觉?程重回想了一下,那屋里只有自已,老孟,李又宾,隔壁屋子也一点动静也没有,再说了那屋子没生火,冷的像冰窖,就是前厅也比那里暖和呀。难道,程重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回身来到后院屋内,孟李还在酣睡,李又宾的皮包还在,程重悄咪咪的走过去,提起皮包,皮包很轻,程重的心却沉了下去,果然,里面的银元和日元,朝鲜券什么的都不见了。古人云:财不露白。露白必有风险。什么都清楚了,两个小乞丐昨天看到了李又宾炫富的银元钞票,趁着大伙都喝醉的机会,拿着钱跑了。
越想越气,悄悄把包放回原地,程重来到院子,狠狠地想:狗日的,真是狗肉上不了席面,枉费我还想领你去抗联,让你活出个人样,不要让我再遇到,否则,不打断你的狗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