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出抢救室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
我浑浑噩噩地跟进了病房里，然后就在一直在病床旁守着。
这一刻，我其实都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痛苦。
肾源没有了，但是毕竟爸爸救回来了。
只要人还在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这一次没等到那就等下一次，总会等到的，总会有希望的。
爸爸病了之后的这两年，我一直都是靠着这种近乎自我麻痹一般的安慰方式走过来的。
而现在，我也只能再一次地这么自我安慰了。
一晚上没睡，我趴在病床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直到病房门被推开，我才蹙眉回头看了过去。
一眼就看到了陆颂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心中警铃大作，我看了一眼病床上还未苏醒的爸爸，站起身快步走到病房门口看向了陆颂，“你来干什么？”
陆颂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了我手，扯着我进了病房。
“你说我来干什么？”
“江柚，你自己看看我的脸，我半边脸还肿着，你觉得我可能就这么算了吗？”
“陆颂，你的脸不是我打的，你要找就找傅砚辞去，找我干什么？”
“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报警了。”
我攥紧了拳看着眼前的人咬着牙出声道。
昨天爸爸的肾源就在眼前，我根本没有理智思考那么多，只想快点带着他脱离苦海，所以那个时候哪怕要我一命换一命我都会答应。
可是现在，一切都没了，我凭什么还要受制于他？
“报警？找傅砚辞？”
“江柚，你现在舍得了？”
“三年前我说要报警的时候，你是怎么求我的不记得了？怎么，现在不怕了？”
我微微垂下了眼眸，努力语调平静地开口道，“现在的他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我没有必要为他的过失买单。”
“你们两个的恩怨，不要扯上我。”
但是我话音刚落，陆颂就轻嗤出声，“江柚，昨天看你那个样子，我还以为这三年你真的长进了，现在看来还是那么天真。”
“你爸还在这个医院躺着，你能保证二十四小时守着他吗？”
“你不上班了吗？”
“就你爸这种重症病人，吃错一口东西可能都会要了他的命吧。”
“所以江柚，脑子想清楚了再跟我说话。”
听着陆颂这一番明显带着威胁的话语，我气得掌心发麻冰凉，脑中却异常地清醒。
其实陆颂说的没错，爸爸现在的情况我不该四处树敌，但是也绝对不能任由他宰割。
努力让自己冷静了下来之后，我看着眼前的人开口道，“昨天为了那个肾源，我什么都可以忍，但是现在肾源没有了，你要是真的把我惹急了，那就一拍两散，我就不信你们陆家在这里也可以一手遮天。”
陆颂语调这才软了下来，看着我认真开口道，“江柚，我是真的想帮忙的，昨天如果不是傅砚辞突然出现，答应你的我肯定会做到。”
“我昨天太生气了，忘了跟那边打招呼了，所以才会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但是你相信我，我会让我哥帮你留意着的，下一次如果再有合适的肾源一定第一时间留给你爸，好吗？”
陆颂这么说着，手已经不老实地搭上了我的腰肢。
但是他的这番话骗骗小姑娘还行，现在的我早就不会相信这些空头支票了。
推开了他的手，我深吸了一口气语调认真地开口道，“陆颂，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真的没有心思跟你们玩。”
“对现在的我来说，不管是你还是傅砚辞，我都不在乎，我只想要我爸好好的。”
“你如果能帮我，我可以如你所愿，但是陆颂，前提是你帮了我。”
我这么说着，转身避开了他，“但是现在别在这里吵我爸爸休息，不然我真的报警了。”
“陆颂，陆家有头有脸，你也不想招惹这些是非吧。”
我这么说着，拿出手机，拨出了110，放在了病床上，然后人跟着坐回到了陪护椅上，没有回头去看。
一直到身后传来陆颂走出去的脚步声，我才跟着松了一口气。
*
爸爸醒来之后，医生进来检查了一趟，叮嘱了我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就走出去了。
送走了医生之后，我努力挤出了一丝笑意，语调轻松地开口道，“爸，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平稳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们应该很快就要熬出头了。”
嘴上这么说着，但是我心中却慌得厉害。
我心里很清楚每一次这样的抢救对于他来说都是九死一生。
谁也不知道哪一次进了抢救室就出不来了。
这一点爸爸自然也心知肚明。
我刚坐回到椅子上，爸爸就伸手一把抓紧了我的手。
他也很努力地挤出了一丝笑意来，但是却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我知道他受罪了，但是他不想我担心，所以我也努力配合着他笑着，“爸，等你好了以后我们就回去把家里重新装修一下，然后你就在家养养花，遛遛狗，过过退休生活，好不好？”
我爸跟着点头，然后笑着道，“还能帮你带带孩子，原本爸爸昨天就想问你的，只是没想到出了这么个事，昨天那个男孩子还行吗？”
爸爸这句话入耳，我脸上的笑意几乎瞬间僵住。
不管是他说的孩子，还是他想看到的女婿，我注定一样都拿不出来。
但是此刻我还是轻哄着他开口道，“嗯，挺好的，昨天聊了一下，他事业稳定，年纪也差不多了，您知道的，出来相亲都是奔着结婚去的。”
“我也跟他说了我们家的情况，他好像也没有很抵触。”
“等我们再接触两次，确定了我就带他来见你好不好？”
“好，好……”爸爸连忙点头，“我们家小柚温柔，孝顺，人长得好，工作又不差，若不是被爸爸拖累，多的是男孩子随你挑。”
“是爸爸拖累你了……”
爸爸这么说着，脸上的笑还是有些绷不住了，眼底瞬间蓄满了眼泪。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顿时心疼地无以复加，“爸爸你胡说什么，你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等到了肾源你就跟正常人一样了。”
“说起来我还该谢谢您，帮我避雷了很多不靠谱的人。”
“是啊，我也该谢谢叔叔，让小柚看清楚了很多人，也让我等到了小柚。”
病房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一颗心顿时猛地沉入了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