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待在封地的第四年。
大哥忽然暴毙，二哥继位。
朱晋无召不得入宫，他连大哥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那一年，被他抱在怀里的冲儿奶生奶气的问他:［爹爹，你怎么哭啦？］
朱晋只是拍了拍冲儿的后背，然后，哄他入睡。
那一年的皇帝，开始削藩。
三哥被砍，大哥的儿子全部自焚于宫中。
一日，不过六岁的冲儿，忽然问我:［娘亲，我们会死吗？］
我摸了摸他的头，坚定的道:［不会啊，爹爹会保护好我们的。］
我信他。
我其实一开始就想过他会反。
不凡，就是大家一起死，可冲儿还不过六岁。
若是反了，还有希望……
起兵那日，朱晋辗转反侧，他细密的吻落在我的肩膀，他说:［小妙儿，你信我吗？］
［阿晋，听好了，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一家人，要整整齐齐。］
［如果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下辈子再做夫妻……］
［阿晋，我们可是许了下一世的，不要怕！］
其实那个时候，我想得太简单了。
朱晋反了，就是乱臣贼子。
我爹那个老古董，不会再顾及任何情分。
朱晋起兵，需要支持，他不得不迎娶将领之女。
他变得越来越忙。
一日不见，一月不见，到最后，甚至是半年不见……
朱晋没变，却也变了。
很多时候，他脱了战袍，就仿佛又变回了曾经的他。
冲儿的六岁生辰，他没有回来。
冲儿生辰后的第五日，他起兵一年后，他终于纳了二色。
那日，我摔了能摔的一切。
我多想像以前一样，就任性的说:［你不许娶她！你说了这辈子只有我的！］
可他再也不会来哄我了。
在死亡面前，一切任性都是不应该的。
朱晋是在后半夜过来的，他从身后抱过来。
明明难过的是我，可他却泪流满面。
［小妙儿，我没有办法……］
［小妙儿，我杀了好多人……］
［小妙儿，等等我，很快就结束了，求你，再等等我……］
14
后来的燕王府，住进了数不清的女子，他回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少。
回来时，满身血腥味。
冲儿总是在问我:［娘亲，爹爹呢？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久不回来？］
我抱着他，哄着他。
冲儿很乖，也很好哄，可不过六岁的孩子，却被下了慢性毒药。
后院争宠的手段层出不穷，冲儿自出生起就体格偏弱，病发时，再也无力回天。
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总是咳血，磕得满脸都是血，抱着我呜呜哭:［娘亲，疼……］
那一瞬间，我忽然很后悔，为什么不让他吃糖，为什么要给他布置那么多课业，为什么要在他不听话时打他，为什么自小要教他民生疾苦……
我的冲儿，明明可以活得更好。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娘亲，我想爹爹了，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爹爹了？］
［冲儿乖，我们喝药，睡醒了，爹爹就回来了……］
我抱着他，哄着他，他喝了药，却在晚间又开始咳血，直到再也磕不出来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人身体里竟然有那么多血，甚至可以染红我茶白色的衣裳……
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死不瞑目。
那一夜，我的眼泪彻底流尽。
第二日，朱晋终于回来了。
我听见我沙哑的声音:［冲儿等了你三日。］
他颤抖着手欲抱我，我却一把将他推开。
［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问他。
他没有说话。
我嗤笑出声。
［我会把他们全都杀掉的，朱晋，然后，我去陪冲儿。］
我拿着刀，砍伤了朱晋，最后被他打晕过去。
他抱我，抱得那么紧:［小妙儿，我就剩下你了，求求你，别离开我，你别吓我！我会杀了她们的！小妙儿，你信我！］
［什么时候？］
［再等等，再等等，就快了……］
永远都是这句话，永远都是，就快了……
我不会再信他了，因为，没过多久，他就又纳了一房妾室。
只有我一个人为冲儿的死伤心，他又骗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