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魏薇就等在局长办公室门口。
她里面穿着一件花布让的棉袄,外面套着一件藏蓝色的警用大衣,脚下穿着一双高腰的黑布二棉鞋,这身打扮虽然显得臃肿,可胜在保暖。
11月份的大兴安岭,寒冷异常,零下三四十度是常有的事。
好在屋里暖气烧得很足,雷锋帽上的霜,已经化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关兴国的身影从楼梯口显现出来,他抬头扫了魏薇一眼,笑呵呵道:
“是小魏啊,这么早就堵我门,不会又来要钱买那个什么翻拍架的吧?我可告诉你啊,要钱没有,要命,也不给!”
关兴国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魏薇被他说得俏脸一红,也跟着走了进去。
“局长,我是来请假的。”魏薇打开斜挎包,边走边从里面掏出一张请假条,带着哭音说:“我大姐来信说,我妈病了,怕是熬不过头年了。”
关兴国背对着魏薇,正在挂军大衣,看不到表情,魏薇只看到他挂衣服的手突然停了一下,不由心也跟着停了半拍!
等了一会,关兴国转过身来,盯着面容有些憔悴的魏薇,见她眼圈泛红,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中也布记了血丝。
魏薇没跟他正视,低头抽泣着,盘算着要不要再说点什么。
让她意外的是,关兴国突然叹了口气,说:“去吧,老人家一辈子不容易,让儿女的,尽孝是应该的。”
“谢谢局长!”魏薇心中大喜,脸上却不露声色,连忙给关兴国敬了个礼。
关兴国微笑点头,突然正色道:“交接好工作!另外,换上警服,领把枪再走,快到年底了,路上也不太平。”
魏薇心里一暖,没想到这假请得这么容易,更没想到关兴国居然让她带枪走!
又感谢了一声,也就没再停留,出了公安局,回寝室收拾东西去了。
只是,半路上,她又从斜挎包里拿出一封信,牛皮纸信封上,写着“辞职信”三个大字。
魏薇苦笑一声,将辞职信撕了个粉碎。
……
第二天傍晚,关红军又来看何平了。
这次,他早有准备,没有空手而来。
不仅提溜来一瓶二锅头,还用一个大油纸包来了三斤猪头肉!
何平正躺在床上发呆,小赵靠在行军床上看书,俩人都被关红军的呼哨声,吓一激灵。
歪头看去,只见关红军一手提着一大包油纸,一手提着装白酒的红网绳,也不进屋,正一脸贼笑地看着俩人。
“红军,你嘚瑟鸡毛呢?赶紧进来啊!”
看着油纸外冻得发白的猪油,何平恨不得扑上去。
“四儿啊,赵哥不发话,我哪敢进啊,上回他给我怼出去,现在后肩膀头子还青着呢。”
酒肉在手,关红军免不得抢白小赵两句。
“你小子别扒瞎啊,你妈那么疼你,你那棉袄怕是能毁三条棉裤,我就推你一把,还能给你怼青喽?”小赵笑骂着,已经把桌子挪到了病床前。
关红军嘿嘿讪笑着,走过来,没等摘手套帽子呢,上来就用胳膊夹住何平的脑袋一顿晃。
“晕晕!别晃了!再摇我可就死球了!”何平被晃得天旋地转,赶紧求饶。
知道关红军没轻没重,小赵赶紧替何平解围,他用手指着自已后脑勺,“他这漏了个洞,你妈用了一块钢板,给他堵住了。”
闻言,关红军松了手,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于是赶紧撇过脸去脱帽子棉袄,“妈的,这天可真冷啊!”
关红军把酒拧开,递给何平,通时对小赵说,“赵哥,你可别挑理啊,今天这小子过生日,第一口酒得他喝。”
“哎呀,挑啥理,哪那么多说道。”小赵头都没抬,有些迫不及待,打开油纸包,抓起一块猪头肉就塞嘴里了。
何平心里感动,不由鼻子有些发酸,上辈子出事后,他就没再过过生日。
他在心里默默算着日子。
“没到日子啊!今天才阴历九月三十儿啊。”何平故意矫情起来,话是这么说,手却没闲着,接过酒,灌了一大口。
火辣辣的白酒滑过食道,流进胃里,火烧火燎的,何平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不自觉就流下两行泪来。
真是恍如隔世啊!
小赵连忙塞给他一块猪头肉,一把抢过酒瓶,看了看商标,又拿出搪瓷缸子开始倒酒。
“57度的二锅头,你小子可悠着点吧,瞅给你辣得,眼泪都出来了吧?”
关红军嚼着猪头肉,含糊不清说道:“我管它阴历阳历,哥们只记得你是1965年11月7号生的就行了呗。”
何平知道他俩都是在给自已找台阶下呢,不由心里感动,抹了把泪,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肉。
“你俩都没成年,一人喝二两得了。”小赵边倒,边看着酒瓶里剩的酒,见差不多了,他又将酒递给关红军,说:
“我不挑你理,你俩也别挑我理,按道理,今天何平生日,我不应该掺和,但职责所在,领导又有命令,我就得执行,一会你俩该唠唠,但我不能走,明白吗?”
何平点头表示理解,他跟关红军暗号很多,想说点啥,外人根本听不出来。
关红军看着手里没剩几口的白酒,有点不乐意了,他歪着脖子斜眼瞟小赵,“我说赵光德,你也忒不够意思了吧,我拿一瓶酒,你自已就倒了大半斤,还能不能有点深沉了?”
小赵一边嘿嘿嘿地笑,一边往饭盒里塞着猪头肉,装了记记一下后,就回到行军床上,自已喝了起来。
“你哪来的钱啊?”何平跟饿死鬼似的往嘴里炫着肉,口齿不清的问,“不会是偷你爸的吧?”
“你只猜对了一半。”关红军神秘一笑,滋溜一口酒后,说:“我在他秋天上衣兜里翻着的。”
关红军伸出一个手指,“一张大团结!”
“那么多?你也不怕你爸发现了抽你?”
“发现不了,估计他自已都忘了。”
俩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直到猪头肉吃了个精光,酒也没喝尽兴。
最后关红军好话说尽,连哄带骗,才又从小赵那蹭了几口。
让何平意外的是,小赵喝了大半斤后,居然还不醉,正在那看书呢。
何平偷偷踢了关红军一脚,后者会意,知道何平这是有话说,朝他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已知道了。
“红军,小四两酒都被你喝了,你不会再跟头两年那样,喝多了,猫我家地窖里睡过去吧?”
“切,你说啥呢,哥们我现在酒量嘎嘎地,我老爹都不是我对手。”
嘴上这么说,关红军心里却是一惊,“大半夜的,这小子是让我去他家地窖?”
似是为了印证自已的想法,关红军抬眼看了何平一眼,何平不动声色地朝他点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
“困了!睡觉!”何平躺下,“你注意安全,可别摔雪里,还有,别忘了替我给杜姨带好。”
见何平手腕上缠着纱布,手表却没了,关红军明白过来,这是让他去地窖拿手表!
关红军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还是朝何平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多了吧你,几点了,还给我妈带好。”关红军瞪了何平一眼,起身穿衣服,走了出去,“赵哥,桌子我就不帮你收拾了啊。”
想到上辈子莫名其妙丢了的手表,何平感觉这里肯定有事,想了好几天,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决定赶紧将表取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