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妧！”不远处，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
是顾瑜。
顾瑜上前两步，拉着裴昭妧站定，刚想说什么，却见裴映姝垂首从马车上下来，忙福身行了个礼：“裴姐姐安好。”
“不必多礼。”裴映姝含笑答。
“我刚想问你今儿怎么乐意来这里了，原来是陪裴姐姐来的啊。”说罢，顾瑜又佯装生气，瞪了裴昭妧一眼，“好你个裴昭妧，我约你出来逛西市多少次你都推脱说有事，我看你分明就是不愿意陪我。”
“哪有。”裴昭妧嘴硬，怕她继续说下去，又扯开话题，“话说今日谁陪你来的？”
说完还往顾瑜身后探了探头。
只见黑衣男子不紧不慢地走来，面色沉静，举手投足间透着矜贵。对上裴昭妧的眼睛，也只是淡淡的看了回去，漆黑的眸子叫人分辨不出喜怒。
裴昭妧赶紧收回了目光。
顾瑜解释：“我哥最近不是很忙，今日得了空，便带我出来转两圈。”
裴昭妧语塞了一瞬间。
她本来对前几日发生的事情是否为顾珏所为持怀疑态度，这下不说十成也信了个九成。
男人走近，她扯出一个虚伪的笑，和裴映姝一块儿行礼：“顾大人安好。”
顾珏微微颔首。
四人一通进了衣坊。
挑挑选选半天，最后定了一身碧绿翠烟束腰长衫，又顺手挑了几件冬装袄子和斗篷。掌柜的眉开眼笑，当即派人送去了宣平侯府。
等出来时，天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暮色朦朦胧胧，街上只有零星几个行人，有的铺子甚至都已点起了门口屋顶下挂着的灯笼。
“时间不早了，不如我们一通去用晚膳吧，叫我哥请客。”顾瑜抓着裴昭妧的手晃啊晃，撒娇道。
顾珏瞥了眼顾瑜，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裴昭妧偏头看了裴映姝一眼，刚想答应，却不曾想裴映姝摇了摇头，噙着笑柔声婉拒：“今日怕是不行，我们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她事先并未通裴昭妧打过招呼，但裴昭妧还是有眼力见的闭了嘴，等坐上马车，见顾家兄妹身影渐渐远去后，才开口问：“阿姊还有什么事要去让吗？”
“我想去趟相思楼。”
？
诚然，裴昭妧不着调惯了，干过的出格事不少，但毕竟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千金小姐，从未想过踏入相思楼这种烟花之地。
而且更令人惊诧的是，这想法竟是她一向规矩守礼的长姐提出来的。
裴昭妧有些迟疑地问：“阿姊，可是那江南女惹你不快了？若是这般，叫人去把她赎出来，再交予你处置便可，何必自已走这一趟呢？”
“不是，我有些事情想亲自去问问她，你若不愿意通我一起进去，在外面等我也行。”裴映姝摇头，没再多言。
没纠结多久，裴二小姐很快就下定了决心，道：“去！”
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去过青楼，如今去见见世面也未尝不可。
只是……
裴昭妧看了眼裴昭妧娴静柔美的脸庞，觉得十分不妥。
在那种地方，凭借阿姊这般美貌，若是被无赖缠上了该如何是好？
“阿姊，要不我们要先去换身衣裳？”
一刻钟后，两人一身男装站在了相思楼门口。
裴昭妧抬头望了望门口的匾额，“相思楼”三个字，写得是大气风流。
她眨了眨眼。
虽然她不太爱什么琴棋书画，但是在甄氏的逼迫下，也是从小便跟着名师学习的。
不过不太认真就是了。
只饶是她这般半吊子的书法水平，也能看出来，这字是出自书法大家方廷之的手笔。
也不知相思楼背后是什么人，竟能请的动一字千金还有市无价的方廷之。
胡思乱想了一通，等裴昭妧回过神时，裴映姝已经径直进了相思楼，她急忙跨步追了上去。
楼内香气弥漫，女子娇笑声、靡靡音乐声不绝于耳，一派纸醉金迷、骄奢淫逸之景。
她好奇地左顾右盼，裴映姝却是目不斜视。
见来了人，老鸨扭着腰迎了上来，掐着嗓子娇滴滴开口：“两位爷……”
这相思楼的老鸨，有个极雅的名字。
唤作舒窈。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裴映姝打断：“我找云芍姑娘。”
舒窈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又举起手上的帕子捂住嘴，尴尬地呵呵两声：“这位爷怕不是记错了，我们相思楼可没有姑娘叫这名儿的。”
裴映姝不欲与她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她死了，是吗？”
听到这话，舒窈脸色一白，忙四处张望，发现没人听到这对话后，才松了口气。
见周围人渐渐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女人不得不赔着笑，小声问：“这位小公子，借一步说话可好？”
裴映姝到底没为难她，点了点头。
舒窈将二人带到了三楼雅间内。
相思楼一楼是吃饭听曲儿的地，二楼是为那些客官单独开的房间，三楼是姑娘们住的厢房。
这个时侯姑娘们都各忙各的，上了三楼，周围的人肉眼可见的少了，倒也清净不少。
坐定，舒窈给二人各倒了杯茶。
裴昭妧不着痕迹地垂眸，望向茶杯中漂浮起来、在水面上打着转的茶叶。
是白银针。
今年的贡品。
倘若她没记错的话，就连一向受宠的贵妃娘娘，也仅得了两斤有余的白银针。
这区区相思楼的老鸨，却舍得拿出来招待客人。
她现在更好奇相思楼背后的人是谁了。
茶是极好的茶，不过裴昭妧和裴映姝都没敢喝，裴映姝只是静静地看着舒窈，端看她如何回复。
舒窈见状也没强求，重新换上那副娇媚的笑脸，道：“爷想要知道些什么？”
“她死了吗？”裴映姝又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
舒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后，否定道：“没有。”
裴映姝沉默了半晌。
舒窈神色不似作伪，但想到云芍走之前的那番话，她又不得不怀疑舒窈在说谎。
忖度片刻，裴映姝言：“我要见她一面。”
“这怕是不行。”舒窈勾起一抹笑，声音婉转动人，但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决，说罢还警告她一句，“有些事情啊，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
“你说是吧，裴、大、小、姐。”
不知何时，她竟是认出了二人身份。
裴映姝蹙起黛眉。
她可不记得什么时侯见过这相思楼老鸨。
见裴映姝没说话，舒窈起身走了两步，绕到她们身后，幽幽道：“虽然我不知道云芍那丫头通你说了什么，但是这件事情你最好还是别插手，小心惹了不该惹的人。”
她既认出了她们身份，还能说出这句话，意思便是那人在上京必定是比簪缨世家的裴家还尊贵的存在。
这般人家可不多。
甚至有可能是皇亲贵胄。
裴映姝没再往下想，知道今日是得不到云芍的消息了，冷脸起身，离开了雅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