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我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见我神色有些动摇,母后对盛明泽使了个眼色。盛明泽佯装指责了母后。“母后,你怎可说这些话来伤皇姐的心!”母后抿着唇,一言不发。盛明泽装模做样的给我倒了一杯茶,语气沉沉,透着凄凉。“皇姐,朕知道这个要求,对你委实是太为难了。”“可是朕不想让祖宗百年的基业毁在朕的手上啊,要是这样,朕有什么颜面面对父皇和列祖列宗?”“现在皇族式微,高臣独大,朕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朕堂堂天子,却要看一个宦官的脸色,皇姐,你甘心吗?”盛明泽拍了拍我的肩膀,一派信任之色。“皇姐,你与朕乃是嫡亲姐弟,打小你就特别护着朕。若有选择,朕也舍不得让皇姐亲身犯险。”“可朕实在是无人可用了,只能来求皇姐。”“皇姐,你就再帮朕一次,最后一次。”我似乎是被盛明泽的话触动了,神色里的抗拒稍退。“那妘儿呢?总不能和我一块去总管府吧?我不想让妘儿瞧见脏东西。”见我似乎是松口了,盛明泽和母后对视一眼,松了口气。盛明泽信誓旦旦道。“妘儿可是朕亲外甥女,怎么会亏待她呢?皇姐若不放心,朕便封妘儿为郡主,划南陵做封地给她,如何?”“再将最华美的宫殿拨给妘儿住,朕必待她如亲女一般。”母后也保证。“哀家亲自教养妘儿,保管让她做最尊贵的贵女,定不叫人轻看她。”我不再抗拒,只是整个人透出一股暮气,苦笑。“皇帝连妘儿都安排好了,我又能如何呢。”“只盼皇帝一言九鼎,好好善待妘儿。”盛明泽见我答应了,整个人透露着一股喜色。“君无戏言,皇姐放心!”我陡然松懈下来,靠在椅上,有些哀切。“可惜妘儿一直想要一枚夜明珠,做娘的,怕是不能为她寻来了。”盛明泽唯恐我反悔,十分大方。“这好办,回头朕就叫人把大明宫的夜明珠都拿过来给妘儿玩,还有一些珠宝也送给妘儿。”盛明泽说的快,母后只能一脸肉疼的看着盛明泽眼也不眨的许出许多珠宝。我神色疲倦,摆了摆手。“我累了。”盛明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十分识趣。“皇姐好好休息,朕这就回去叫人把东西送过来。”目送着母后和盛明泽离去,我一扫死气沉沉的模样,眼里泛着冷意。盛明泽,是你逼我的。次日,舅舅便找上门来了。舅舅此人重利,又好赌。原先父皇在世,他不敢冒头。待盛明泽即位,母后被尊为太后,他便得意起来了,常常以国舅自居。不过自打他逼死几位良家女,害得盛明泽被史官弹劾后,盛明泽就不大管他了。身为皇帝舅舅,却没捞到一官半职,这京城里的人大多也明白了他在盛明泽那里排不上号,顶多有太后护着,但太后又没有实权,可不就是轻看他了。而他还自作主张,妄想让自己的女儿做皇后,气得盛明泽不许他踏进寿康宫一步。“殿下,我可是你亲舅舅啊,可不能不帮我。”舅舅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在赌坊输了钱,人家要来抄家。我叹了口气,拿出盛明泽送过来的一颗夜明珠,装作十分心疼。“陛下这人也是……小时候舅舅好歹还抱过他呢,竟这样不给舅舅面子。”舅舅连忙把夜明珠揣进怀里,脸上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意。“还是殿下顾念亲情!要是当初即位的是殿下就好了……”我大惊失色,低声警告。“舅舅慎言!”“不过陛下确实……唉,连我这个亲姐都能送到宦官身边,舅舅以后还是要小心自保啊。”舅舅得知这件事,睁大眼睛,愤愤不平。“我大雍也不是没出过女帝。”我看清舅舅眼底的算计,轻轻一晒。8得知我答应了以后,高臣也给足了面子。足足二百四十抬的聘礼流水一样抬进了大兴宫,把一旁的母后看得眼睛都直了。她的手指有点颤抖,指着那些聘礼道。“这些……这些都是高臣的聘礼?”我觑了母后一眼,但见她满满的贪色,淡淡一笑。“是。”“他说怕委屈了我,所以聘礼早早的就送过来了。”我伸手去拿桌上新置的茶具,恰巧露出手腕上的南红玛瑙玉镯子。母后的喉咙有些发紧。“听说这南红玛瑙价值万金,连国库都没几块,也是高臣送的?”我眼珠一转,夸赞高臣。“他可是西厂掌事,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什么好东西没有。”母后眼里好像有些不平,她看着那些聘礼,有点眼热。“明珠啊,现在国库空虚,你看这些聘礼……”母后话还没说完,我便学着她之前胁迫我的语气道。“母后是打上我聘礼的主意了吗?”“不过也好,母后要是把聘礼充了国库,我也不用嫁了,直接抱着妘儿上吊好了。”母后的目光恋恋不舍的从那一箱箱聘礼上离开,挤出一个笑安抚我。“哪能啊,母后也不是这样的人,只是随口一说罢了。”9我正和宫人清点着聘礼,不知母后出于何种心思,竟也没有离开,直勾勾的盯着那一箱珠宝首饰。我在心中冷呵一声。母后出身不显,因容貌极盛才得以入宫。她是市侩,却也真的貌美,父皇也时不时宠幸她。只是后来后宫争斗,不少皇子公主夭折,独剩我和盛明泽能够平安长大。为了提高盛明泽这个未来天子的身份,父皇只好捏着鼻子封她为后,而我和盛明泽也由此成为嫡出。我深知她的秉性,正要说点什么刺激她,谁知西厂的太监笑吟吟的抬着一箱玉石过来了。他朝我弯了弯腰,笑道。“殿下,这是高大人命奴才送过来的玉石。高大人听说殿下喜好风雅,想必也爱玉石,这才叫奴才送过来讨殿下欢心。”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我看见母后一副眼红的样子,弯了弯嘴角。“告诉高大人,本宫很喜欢。”那太监叫人把那一箱玉石放下后,便客气的告退了。母后好像有些愤愤不平。“不过是一个太监首领,私库竟比国库还富裕。”我乜了母后一眼,淡淡笑道。“他权势滔天,不然母后和陛下就不会叫我嫁过去讨好他了。”“西厂原先隶属父皇,他有野心,把西厂握在手中,手下全是心腹,连皇命都敢不从。前几日陛下钦点的户部尚书得罪了他,他还不是说抄家就抄了,陛下呢,不敢问罪就罢了,还要赔上嫡姐。”母后被说得脸烧得慌,还是要强撑贬低一句。“不过是一个太监,连臣子都算不得。”我看着母后极力维护皇家颜面的样子,险些笑出声来。“就算不是臣子,也是一人之下。这满京城里,谁敢得罪他?史官连陛下都敢骂,却不敢骂他,毕竟他手里的五千精锐可不是吃素的。”“我还要谢谢母后了,以后我嫁过去,谁敢得罪我呢?说不定连陛下也要对我客客气气呢。”看着母后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便知道,她听进去了。毕竟对于母后来说,他终归是一个女人,多一个靠山也不是坏事。隔了几天,禁卫给我传来一个好消息。母后最终是抵挡不住权势的诱惑,再加上盛明泽对母后娘家越发不耐烦,于是对高臣自荐枕席了。而高臣自来是来者不拒,毕竟,母后可是一国太后。我冷嗤一声,没有在心中泛起半点涟漪。10我秘密请了三位首辅来大兴宫议事。恰巧,盛明泽与母后还有高臣过来了。我意识到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当机立断叫人带了我的令牌出宫。高臣已年逾四十,看人的眼神极为不舒服。一看到他,我便想起从前在他府中被折磨的时候。因他不能人道,所以每每都在床上折辱我。我咽下喉中的恶心感,尽力忽视掉高臣黏糊糊的视线。“高大人不如留在本宫这用膳吧,也好答谢高大人送来的礼物。”在席上,我刻意将高臣安排在母后同侧入座。母后眉目含羞的看着高臣,而高臣面上笑着,底下却抓着母后的手。我看着母后的面颊飞上两片云霞,心中只觉得恶心。可笑的是盛明泽竟毫无察觉,还热切的和高臣说话。“高卿既尚了公主,那李家的事?”高臣了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李家大逆不道,咱家自然不会让陛下为难去做这个恶人。”盛明泽连说了三个好,举起酒樽敬他。“高卿,国之栋梁。”高臣似乎被取悦到了,哈哈一笑,将酒饮尽。这时盛明泽倒是想起我了,暗示道。“皇姐,还不给高卿斟酒?”我还没动,母后先一步站起来,她执着酒壶,露出一节皓腕,上面戴着一枚质地通透的和田玉镯子,应该是高臣送的。“哀家还要劳烦高大人多照顾照顾明珠。”斟酒时,母后和高臣四目相对,含情脉脉。我瞥了一眼一无所知的盛明泽,嘴角上扬。好戏就要开场了。11正在觥筹交错时,舅舅闯了进来。他很落魄,胡子拉擦,一身衣服破旧不堪。上次他听了我的话后,心有意动,特地去打听盛明泽的动向,谁知竟发现了母后和高臣私通。高臣发现了他,母后却没有。他被高臣的人追着,若不是我护着他,他早就死了。舅舅双眼充血,死死的看着母后。“好啊!我如同过街老鼠一样在外面躲躲藏藏,你却在这里逍遥快活,对我不管不问!对得起死去的爹吗!”母后一惊,连忙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谁欺负你了!”说话间,舅舅看见了母后手腕上的玉镯,登时便怒了!“赵玉芬!我在外被你的姘头追杀,受苦受累,你却穿金带银吃香喝辣,真是快活!”母后脸上失了血色。“什么姘头,你别乱说!”舅舅破罐子破摔,一把将镯子从母后手腕上薅下来。“那你告诉我,这是哪来的?你的私库可没这东西!”母后不敢说出这个玉镯的来历,支支吾吾。舅舅却毫无顾忌,像是有依仗一般指着母后和高臣。“好,你不敢说,我替你说!”“堂堂一国太后,竟和宦官勾结!你对得起先皇吗!”母后脸色煞白,哆哆嗦嗦。“你,你血口喷人!”盛明泽额角一跳,隐晦的打量了一眼母后和高臣,扬声道。“堵住他的嘴!”舅舅突然灵活了起来,一边躲闪一边高声说。“盛明泽你这个不孝子,是害怕了吗?”“你卖姐求荣,暗算李家,是心虚了吗?”盛明泽几乎要跳脚,对舅舅怒目而视。“闭嘴!你胡说八道什么!”“来人,还不堵住他的嘴!”“哈哈,我偏要说!你为了收回西厂势力,竟把自己的亲姐送到了宦官的床上!你忌惮李家在军中的声望,竟想以莫须有的罪名想除去世代忠良的李家!盛明泽,你好狠的心!”盛明泽怒得不行,他盯着舅舅,恍如在看一个死人。而高臣把玩着剑,脸色未变,对他带来的人说道。“杀了。”母后急忙按住高臣的手,哀求。“不可,他是哀家的亲弟弟!”高臣摸了摸母后的头发,脸色不变。“还不快杀了他,没见陛下发怒了吗!”我看着这场闹剧,嘴角上扬,随意摆了摆手。宫门大开,禁卫们一片肃杀的站在门口。盛明泽看清禁卫身上的腰牌后,脸色一变,死死的看着我。“你要谋反吗?盛明珠。”舅舅得到喘息,慌忙躲到我身后。我坐在椅上,把玩着玉佩,并没有搭理盛明泽,反而轻声对殿内说话。“三位大人,确定还要效忠盛明泽吗?”一直没找机会离开的三位首辅从殿内走出,神色复杂的看着盛明泽。盛明泽脸色巨变,脸上一会白一会青。“臣敢问陛下,是真的要对李家下手吗?”盛明泽咬了咬牙,假笑。“朕怎会对李家下手,都是高臣出的主意!”我嗤笑一声。“唇亡齿寒,诸位焉知自己不是下一个李家?”三位首辅默了片刻,在盛明泽快要发狂的目光中站到了我身后。盛明泽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砸到地上。“盛明珠,你以为就凭你手中的禁卫军就想将要朕身下的龙椅?做梦!朕手中有兵符,可调十万大军,你拿什么和我斗!”“朕就知道,你一直有不臣之心。”我将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一阵极为整齐的震动越靠越近,几乎要将桌上的酒樽震下来。盛明泽脸上浮现喜色。“盛明珠,你的好日子到头了!”直到李毓身穿盔甲翻身下马,他身后整整齐齐的跟着一列军队,腰上挂着梅花令。盛明泽脸上僵硬。李毓郑重跪下,奉上我上次给他的令牌。一同奉上的,是一朵小巧的梅花。“殿下,我已奉令,调集江南私军入京。”我把梅花令接过来把玩。“盛明泽,现在,本宫可有一争之力?”盛明泽脸色灰白。12我给李毓的梅花令,可调遣我封地的一切私军。父皇许我私养军队,而盛明泽也忘了,原先的我可不是什么无权无势的公主。只是未看清至亲的真面目,才被哄骗。我的三万精锐私军入京,再加掌控京城的禁卫军,我就可全力对抗盛明泽守卫京畿的大军,再加支持我的诸位首辅,大势已定!我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高臣,微微一笑。“把这个乱臣贼子杀了。”刀起刀落,高臣人头落地。吓得旁边的母后和盛明泽一动不敢动。“本宫欲为帝,诸位觉得呢?”一片静默,直到李毓跪下,高呼万岁,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一同跪下。在万众瞩目下,我登基了。我登基后,将李毓册为皇夫,而我的妘儿自然成了公主。废帝盛明泽已经被我废为庶人,连同母后一起赶出了皇宫。我派人看守着,倘若他敢骂我一句,就扇一巴掌。冬日很快来了,妘儿抱着暖炉,在一边看着我批阅奏折。这时,宫人匆匆进来,弯下腰,恭恭敬敬。“禀陛下,庶人盛明泽与赵玉芬已于昨夜冻死在城隍庙外。”笔尖悬在奏折上,落下一点殷红。妘儿暖暖的小手抹上我的脸,替我拂去一滴泪。“母皇怎么哭了?”我回过神来,胸腔里的仇恨也随之而去了。“无事,是太冷了。”妘儿“哦”了一声,继续说。“父君说儿臣的画艺见长,母皇可不可以帮儿臣看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