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都说，赵欢第有福气，能嫁给皇上，是山村里飞出去的金凤凰。是贵女。我出嫁的那天，皇上从京城中专程来接我，他要许我皇后之位，将这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可我不是赵欢第。赵欢第已经死了。皇上也不是皇上，他是青纱帐的恶鬼。1大红色的轿子摇摇晃晃，皇上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头埋在我的颈间舔舐，在我的身上发出粗喘。大手探进我的衣裳里，“欢第，你好香啊，比朕从前见你的时候还要香。”“朕有了你，就什么都有了，你是朕的珍宝，只要你愿意在朕的身边，朕把这世间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你！”“皇上，这世间有什么好东西啊？”我颤栗着问道。“皇后之位，你想要吗？”“可，可是皇后之位，是民女能有的吗？”“朕是这个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只要朕开口，欢第想要什么都行！”我娇笑着抚摸着他的后背，“皇上爱欢第吗？”“爱，怎么能不爱，坏东西，是朕还不够疼你是不是。”话音未落，皇上加大了力气顶撞，眼角逼出几滴泪水，我伸出手攀着他的肩，笑出了声。可是皇上，赵欢第已经死了。我根本就不是赵欢第。2姐姐跟我说，她在青纱帐救了一名男子。那男子醒后要许她余生。说起这事的时候，姐姐双目无神，语气听起来欣喜，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欢喜的表情。与我说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例行公事的高兴。我请求去看看新姐夫，姐姐却好似受到了什么惊厥的刺激一般。她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一双美目将我视作仇人。“你想勾引你姐夫！”我连忙否认，但姐姐丝毫不听我的解释，她将一盆冷水从我的头上浇下去，喝令，“你跪在这里，好好反省，我不让你进屋你就一直在这里跪着！”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姐姐，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刻薄的女子是一向对我温柔以待的姐姐。她嗤嗤笑了两声，转身进了厨房给她的情郎做绿豆糕。冰天雪地，大雪冰冷浸湿单薄的衣衫，我闻着厨房传来姐姐最拿手的绿豆糕的香气，突然想到幼时娘亲还活着的时候说过的诅咒。3之后几天，只要我们二人之间不提到关于那男子的事情便相安无事。那天的惩罚让我大病了很多天，而姐姐也一反常态没有照顾我，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情郎身上。除却这一件事，姐姐还是那个姐姐，会给我梳头束发，在我的脸上抹锅底灰，给我做好吃的绿豆糕。她虽然逐渐不苟言笑，但家中时常出现的花让我觉得，姐姐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关于幼时听过的诅咒，心中油然而生的那股恐惧也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渐渐减淡。老人常说，山雨欲来风满楼。姐姐有一日突然回来说，她要与那个情郎成亲了。“幺妹，你应该祝福我，虽然我就要嫁人了，但是姐姐永远惦念着你。”“不能把我也带走吗？”我试探着问出这样的话，姐姐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你还在想勾引你姐夫？”“不，我没……”姐姐的巴掌重重落下来。这是她第二次为了那个男人打我。每次提到那个男人，姐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冷酷，无情，不顾及半点亲情，对我横眉冷对，好像只要她察觉我有半分想要了解那个男人的念头，她就会跟我断绝姐妹之情，将我赶出家门。“不要再提你姐夫，不准去青纱帐，否则你就是不义不孝！”“你想做白眼狼吗！”“别上赶着做低贱的婊子，幺儿！”“别怪姐姐没有提醒你，若是我知道了你去青纱帐，我就打断你的腿！让你一辈子烂在炕上！”她颤抖着指着我，良久，又将手缓缓放下。摩挲着我的脸，露出这段时日少有的笑容，仿佛从前那个姐姐一夜之间又回来了。只有我知道，姐姐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她轻声细语地告诉我，从此以后她将要离开这个贫穷的村庄，她要去到一个很远很繁华的地方，姐姐拉着我的手，“你莫要怕姐姐发达了以后村中的人会为难你，只要你永远都不去青纱帐，就能在这里好好地过一辈子。”姐姐又提到了青纱帐，铜镜中，她脸上的笑容彻底消融，她抚摸着我的鬓发，“去山上给姐姐采一束花回来。”我们这里的习俗，成亲的时候一定要在头上插满鲜花才能够幸福。我前脚出门，姐姐后脚就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我跟在她身后，尾随着她走进她严令禁止我进入的青纱帐。姐姐被一个男人摁在身下，将衣衫全部撕去，面无表情地在风雪中被凌辱。高大的男人在姐姐的身上疯狂地耸动，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大雪冷冽的气息涌进鼻腔，我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良久以后，男人终于停止了动作，他的大手抚摸着姐姐的脸，脸上露出餍足的笑容。男人离去以后，风刮起大雪，落在姐姐死不瞑目的眼睛中。我活动着僵硬地身体，一步一步走到姐姐身边，她的目光还落在我藏身的地方。就在刚才四目相对的瞬间，我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乞求。求求你，不要过来。姐姐的眼睛很漂亮，会说话。我幼时愚钝，成长至今第一次读懂姐姐的目光，却是在她临死之前的最后一面。我伸手为她合上眼睛，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她穿上，然后用泥土将她的身上擦黑。完成这一切之后，我将姐姐的尸体拖到悬崖边，用力地推了下去。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姐姐，以后我才是赵欢第。”4悬崖下是村里的人经常经过的地方，不多时就有人冲进我的家门，我洗干净脸上的锅底灰，换上姐姐的衣裳。“赵欢第，你家妹子死了！”她看见我的时候明显一愣，然后试探地叫道：“赵欢第？”我点点头，“这些日子生了一场大病，瘦了许多，多谢大姐费心了，请带我过去吧。”听完我的话，她才彻底放下心来，赵欢第的妹子是个哑巴，整个村子没有人不知道。我如愿找到了姐姐的尸体，然后请人抬回家，给她的脸上画了胭脂，对上铜镜中自己的目光，我不禁笑出声来，我和姐姐竟然长得分毫不差。怪不得就连母亲都要通过脸上的锅底灰才能勉强将我们认清。我趴在姐姐的胸膛上，这幅肉体已经没有任何的温度。“那个男人身上，带着盘龙玉佩，是话本中的京城里才有的式样，姐姐，我相信以你的魅力，再过几天，一定会有好消息的。”5果然不出没几日，京城中就来了消息，一封圣旨到来这个不知名的小山村，赵家的女儿赵欢第封为皇后，不日完成大婚。整个村庄的女人都沸腾起来。她们欢喜地找上门来，握着我的手，眼中是掩不住的羡慕，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我的婚事。“我早就说了赵欢第与我们这里的女人不一样，人家来的时候都好几岁了，那见识自然不能跟我们这群没读过书的人比。”几个人窃窃私语，“她那个哑巴妹妹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听说是死在青纱帐，被人推下山崖的。”“我听村里上了年纪的说，她死前还干过那事呢！”“胡说，我们村里哪有男人，男人都上战场战死了！哪有人跟她做那事！”“村里没有，可不代表青纱帐里没有。”有人压低声音道：“你忘了那些上了年纪的说的，青纱帐里面可是有诅咒的，村里多少姑娘都死在那了。”“别说了，这大喜的事说这些晦气的话，得罪了以后的娘娘，你一百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屋里的声音消失，我坐在院中看着西方的那座山，上面种满了寒松，终年绿油油的。那座山的名字，叫做青纱帐。村里大多数的姑娘都死在了那里，只是人人嘴严，家中的姑娘怎么死的，死的时候什么模样都不肯往外说，问急了便说是诅咒。我又想起了那个男人。他也是诅咒的一部分吗？7“欢第，你怎么还坐在这里，快回来试试新衣裳，做得可真好看，不愧是宫里的。”她手中拿着一束鲜花，一会要扎在头冠上的。我问焕春大娘，“村里怎么没有男人？”“都去打仗了，后来都没回来，朝廷怕我们孤单，送来了好些战后遗孤来，你们这群小年轻当年不都是这样来的。”她拍了拍脑袋，“看我这话，旁人不记得，你应当是记得的，你来的时候已经四岁了，已经记事了，就是被战争吓傻了，怎么也不肯说话，我们当时笑话你娘，怎么养了两个小哑巴，幸好你聪慧，没多久就能言语了，如今还要进宫当娘娘去了。”我笑着点点头，坦然地接受她对姐姐的所有赞美。“那为什么当年送来的只有女孩，没有男孩？”焕春大娘蹙眉，“绝后先杀男，当年正是我们朝廷最困难的时候，那些畜生将男婴全部都杀了，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真是造孽啊。”“算了算了”，她摆摆手，“这种大好的日子，我们不想这些不吉利的。”“死了就过去了。”死了就过去了。可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过去的。马车里皇上趴在我的身上耕耘，浓烈的血腥味让我想起姐姐。想起她巧手做出的绿豆糕。想起她手中拿着甜草根，教我叫她，姐姐。我从凌乱的衣衫中掏出一把小刀，手指滑到皇上的脖颈。“皇上听说过春纱帐吗？”